其實自己在張府的時候,也如這牡丹一般,傲視一切的般,那時的自己是這般的驕傲,紈絝子弟從入不了她的眼,世家公子也絕不會在她心尖留下一塵,就算優秀如章俊銘這般的青年才俊,在看到那個執馬揚鞭,豪氣颯爽的男子時,猛然便將將前者隻當作今生的摯友或是長兄罷了,已容不得再有別的男人可能占據她的胸膛。
然而,當自己的夢想終於成真,當那一張明黃綿緞的聖旨宣讀之後,當自己終於在曆經了生死浩劫之後,當在那個秋天格外明媚得如同春日欲滴的玫瑰一般的日子裏終於嫁入了祁府之後,暮然發現,自己終究是錯了,三年過去了,除了留下片片傷痕之外,再沒什麼了。
三年的時間不緊不慢,緩緩流逝,她身上的寒症卻越來越重,除了那個在她的肚子裏呆了幾個月的嬰孩外,似乎再沒什麼了。
她苦澀而笑,還去想那些事做什麼。
她隨手端起手邊的一杯茶,觸入清唇,卻是透心的涼。
水涼了可以倒了再倒入熱的,可人的心若是涼了呢,可還有被捂熱的可能?
春芳一麵輕輕在茹芸的肩上敲著,一麵道:“小姐,聽說老夫人這些日子身子不是很好,已是臥床多日了,小姐,您是否要過去看看呢?”
茹芸淡淡道:“老夫人沒什麼事,隻是這換了季節,有些不適罷了。你把我房中清涼止咳的枇杷膏拿給沛煙姑姑,讓她熬些給老夫人服用幾貼,過幾日也便好了。”
春芳輕聲道:“小姐,奴婢聽說老夫人和老爺成婚沒多久,老爺便經常出征在外,如此竟有十年左右時間在外。到少將軍十歲那爺,老爺還把少將軍接了去,一直在軍營中鍛煉。十幾年前遇到西域對大陳用兵,老爺奉命出兵,隻用了不到半年的時間便將西域那幾十萬虎狼之師趕回了老巢。原本以為不久之後便可拔營回京,卻沒想到先帝突然駕崩,老爺甚至連回京的起程都未開始,晉侯爺便讓當今皇上一道聖旨將老爺和少將軍留在了西域,這一留便是十二年。再加上原先老爺的四處征戰,總有超過二十年時間,老夫人是獨守空房的。小姐,一個女人能有幾個二十年呢?”
茹芸癡癡地望著院中的花叢,那耀眼的牡丹,在任何地方總是那麼引人注目,仿如原先在張府的自己,不要說一個女人有多少個二十年了,又能有幾個三年呢,可自己嫁入這祁府已是過去了三年了。
春芳又道:“小姐,您看到咱們這府裏的地磚了嗎?每一塊都是那麼光潔,那是年輕的時候,老夫人獨守空房一塊一塊撫摸過的。”
茹芸莫然驚愕,抬眼望去,竟真如春芳所說的那般。
春芳又道:“聽沛煙姑姑說,老夫人連自己院中有多少塊地磚,每一塊地磚的紋路是怎麼樣的都記得清清楚楚。小姐,您真的也要這麼過輩子嗎?”
二十年啊,七千多個日日夜夜,茹芸不知道婆婆是如何熬過來的。
夕陽西下,映紅西邊半邊天空,偶爾有幾個鳥兒飛過,給這個寂靜的院子留下一絲絲的響聲。
院中石桌上原本放著的茶水已經涼透,那本放在桌上書的扉頁上落著幾瓣粉紅的花瓣,黃昏時分寧靜得如絲美好,隻是自己的心再回不到從前,仿佛那盞茶一般,已是涼透,縱是再去加熱,也已失去了原本的清香與紛芳了。
茹芸靜靜坐在桌邊的凳子上,她撣落花瓣,又將那盞涼透的茶水倒了去,竟然已是涼透,再暖不起來,又何必要去強求呢。
“小姐,涼茶喝了傷胃,奴婢給您去換盞新的茶來吧!”
茹芸微微點頭,她目送著春芳遠去,連春芳也知道涼茶傷胃,是要倒了去,換上新茶才能暖一個人心的。
茹芸慢慢翻著手中的書,可時至當下,她又如何還能看得進去呢。
婆婆獨守空房二十年也盼來了公公的回京,難道自己真的要這麼一個一個的二十年過下去,直到兩鬢斑白,直到永遠沉睡的那一刻嗎?
已經過去的那二十餘年,前十八年,她過得無憂無慮,她過著這世間令人最豔羨的日子。有父母祖母的疼愛,有俊銘哥如兄長般的嗬護,有府裏丫鬟婢女偶爾可以欺負,還有彩蓮,那個已經遠離她生活的女子,自從那年離開祁府,她可過得還好?臨走時,她與她再三說過,貧窮也好,富貴也罷,當要嫁一個對你真心好的男子方不辜負作為一個女子來這世間一趟。後麵還有多少個二十年,雖說人生短短幾十年,可再短的人生,終歸還是由幾個二十年組成的,那過去的三年已是這般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