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咖啡屋的門,迎麵看見的便是漫天的雪花,飄飄灑灑仿佛它早已看透世間一切種種,抬起頭,閉上雙眼,猛然發覺我的絲巾還留在那,不由得苦笑不屬於我的東西終是要還回去的。
我是戚七,就是剛才在咖啡屋裏拚命耍風度的那一位,而坐在我對麵的則是我的男朋友,我的青梅小竹馬,還有他的未婚妻,我的小閨蜜。我不由得讚歎自己竟能承受住這麼複雜錯亂的關係,甚至當他告訴我他們下個月結婚時,我的臉上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詫錯愕,也許是這些年來發生的一切讓我的心早已變得堅硬如鐵。或者是閨蜜搶了男友這樣坑爹的橋段早就讓人膩了眼睛,隻是我未曾想過的是,我的青梅小竹馬,竟然在宣布我們分手的同時宣布了他的婚期。而我那可愛的閨蜜依然睜著她那雙無辜的大眼睛仿佛充滿期待的看著我,而他始終有所戒備的時刻提防著,他對我已經了解到骨子裏,可能來見我之前,他就已經想好了所有可能發生的場景。也許在他的記憶中,現在的我應該怒發衝冠對著這對新人破口大罵,使盡渾身解數加以詛咒,順便問候祖先,然後折騰到整個咖啡屋的人都知道我戚大小姐被甩了,最後奪門而去。可以承認的是,我確實有這樣一種衝動,但是我忍住了,雖然心痛,但是我始終不忍心破壞這裏的氛圍,在這樣寒冷的冬天,還能有這麼溫馨的地方可以靜靜的待著,又何必破壞別人如此安逸的幸福呢。最重要的是,在這裏,我和他曾經約會的地方,如何忍心破壞殘存的那點美好回憶呢?可我騙不了自己,再堅強的心也有感覺,我突然想起李木子說過的心在鍋上煎的感覺,眼淚不由得在眼眶裏打轉。閨蜜也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她很合時宜的去了衛生間,隻剩下了他。就是這個人,在我記憶中分分秒秒始終存在的人,消耗了我所有的愛情和青春最後卻不要我的人,在孩提時代就向人宣布我的他的七的人,最後還是離開了我。我還是望了他一眼,鼻子一酸,站起身來,“我走了,你們的婚禮我會去的,祝你們幸福哈!”
“七,對不起。”
他也站了起來,我忽然想起了他小時候的樣子,留著一個可愛的西瓜頭,總是有著上揚嘴角和明媚如陽光般微笑的男孩子。那雙眼睛總是能讓人掉進深不可測的漩渦裏。現在的他還是那麼俊朗,我還是不忍看他的眼睛,確依然能感覺到從他目光中傳出的無法掩飾的憂傷。
“我能再抱抱你嗎?”
沒錯,這是我說的,也許這輩子我都不會相信自己竟然能說出這麼沒骨氣的話來,我揚起腦袋看著他,他似乎愣了一下,“好,但是別讓小蜜看見,我怕她生氣。”話音剛落,我突然有些眩暈,仿佛自己辛辛苦苦構建的提防在一瞬間被勢若猛龍的洪水淹沒,好像進入了另一個時空裏,所有一切的人物都不複存在,而我的淚水也在瞬間凝固住了,我還是苦笑了一下,抱住了他,這是多麼熟悉的擁抱,他的身軀還是一如往常的溫暖,我還是感覺到了他的痛,因為我的手狠狠地在他的腰上掐了一下,那是他多年來一直未曾痊愈的腰傷,他一定會疼好幾天,我衝他擺了一個泰國合十禮,壞笑了一下,他扶著腰,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盯著我,“我走了”,我提著包走出了咖啡屋,像來時一樣瀟灑。
走在雪中,雪越下越大,街上的人形色匆匆,甚至都無暇看彼此一眼,我就這麼走在路上,頭發被風吹起來,沒戴絲巾沒有手套,也沒有係上風衣的扣子,就這麼走著,任寒風吹打在臉上,不知道目的地,不知道該去找誰,兩隻腳軟軟的,像是踩在雲端,仿佛靈魂早已抽離了軀殼。
“哎哎,這不是戚大小姐麼,在這涼快呢。”我看見了李木子笑嘻嘻的一張臉。
承受不住了,我突然向一邊倒去,李木子順勢抱住了我,“哎,你這是怎麼了”我能感覺到他在我臉上呼出的熱氣,霧朦朦的。我猛地抓住了他的手,“木子”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哭出了聲,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現在的我也無暇顧及李木子,他正在承受路人指責和狐疑的目光,一直不停的擺手和賠笑。
“大小姐,咱回家哭去,行不?你在這哭,大家都以為我欺負你啊!”
我哭得聲音更響了,李木子把我背著,招呼了一輛出租車,回到了我們租住的小院,他笨手笨腳的打開門,隻聽我一抽一抽的說,“別讓楊奶奶看見”。
“得嘞,您哪,楊奶奶今天不在家。”
回到房間裏,忽然感覺好冷好冷,“怎麼今天楊奶奶沒。。燒爐子麼。。”
“不是跟你說了她今天不在呢。”
李木子脫掉了西裝,有一聲沒一聲的數落我,“你看你給我弄的,背上到處是鼻涕和眼淚,您老人家開了水管子,也不能殃及池魚啊!”
他拿了我的毛巾在衣服上擦來擦去,“大冬天你穿西裝,有神經病啊,沒看見我在這哭著呢麼。”
“行,您接著哭,不就是失個戀,您那複雜關係我早看出來了,提醒你可是您不聽啊,你那兵哥哥就不是啥好貨,有好皮囊誰不用呀,你說是吧。”
一股更大的悲傷襲來,“你說他幹嘛,以後不要再提他!”我把枕頭使勁的扔到李木子的頭上,他一笑,“你就別傷心了,一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有的是,像我這麼好的可能比較難,像你家兵哥那樣的不很多。”
我使勁的吸了一下鼻子,窩在被子裏。
“你等著,我去楊奶奶屋生火,把暖氣給你通了,等會兒再把她叫回來給咱包餛飩吃哈。”李木子推門出去了,順便衝我做了個鬼臉。
我歎了一口氣,眼淚早已盡了,李木子生火的技術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突然覺得好溫暖,好溫暖。
那還是一個聒噪的早晨,我關上宿舍的門,都忘了回頭再望一眼,也許人生正是充滿了巧合,大學初始的時候,我是第一個推開了這一扇門,它又恢複了從前的樣子,仿佛從未有人來過,也未曾在這裏留下歡笑和淚水。母校總是一副後媽的神態,給了畢業證,就一秒都不等的清理門戶了。耳朵裏充斥著樓管大媽的嘮叨,垃圾垃圾,牆皮牆皮,掉一塊交錢,把錢拿來。我們也曾憤憤地想把房子拆了也算掉一塊兒牆皮,就交一元錢。而這樣的歲月也離我們遠去了,即使在她們走的時候誰都沒有忘記說再見,但是大家心裏明白,畢業後便是咫尺天涯,大概再見無期了。
我拖著箱子離開了學校,腳步沉甸甸的,還是沉重,不過我最最親愛的母校在我功成名就之前,大概也永遠想不起我的存在。真是一個莫大的諷刺,不過心中的感傷還未消化完,我就該為自己下一步的歸屬發愁了。
這個城市不大不小,稱不上一線也不甘二線,不過它卻有一個至少我感覺詩意的名字—姑涼,想當初我選擇大學的時候,也是被這個名字深深地吸引住。但是它並沒有如同它名字般的美麗,正如中國大部分省會城市一樣,雖沒有天子腳下京城的孤傲,卻也有著令人難以理解的自尊的驕傲感,大多數的外鄉人拚盡全力想要融入這個城市,卻依然被它拋棄在邊緣,它既不冷酷也不慈悲,就這樣一如既往的存在著。等待著被改變,或是改變了別人。
我有些無助的翻看著手機,還是找到了一個租房的電話,甚至有些洋洋得意起來,慶幸自己還是早有遠見,時不時的為自己留下了後路。
“喂”那邊傳來了一個渾厚的聲音,讓我不由得想起一個絡腮胡子夏日裏會光著膀子吃西瓜的大哥,他大概給我描述了一下房子的位置,清水路45號,聽名字倒是很文藝的,下定決心去看一看,雖然老媽再三叮囑不要孤身一人去看房子,但是實在是情勢所迫啊。
而我還是太天真,狠了狠心找了個出租車也愣是沒找著啥啥所謂的清水路,連司機哥哥都不願意再載我了。我隻能拿出手機自己導航,開始了我的探險之旅。炎熱的大太陽,越曬越起勁,我甚至都可以聽到它在頭頂的嘲笑,“曬死你!曬死你!”即使抹了厚厚的防曬霜依然無濟於事,汗水在我的裙子上留下了一大片印跡,拉著皮箱的手也快要滑脫了,想要把我的小花傘撐起來,但是始終沒有勇氣,我現在這幅模樣也實在不符合它的氣質。恨自己決策失誤,怎麼可以到了現在這幅境地還穿著高跟鞋,想想也知道自己也不可能去住金碧輝煌的高檔賓館啊,一步一響的走過塵土飛揚的道路,感覺身上沾滿了汗水和泥土,大概它們混合在一起都可以將我存放在杜莎夫人蠟像館了,還是不經雕琢的原生態原裝泥土像。皮箱也在嗚嗚呀呀的訴說著它的不滿,它本是應在至少是大理石路麵的地板上行走的,好歹也是花費了老爸一個月的銀子。汗水順著眉毛流了下來,讓我對周圍的環境有些模糊不清,這該如何形容呢,寸草不生,不過我猜想並非花花草草不想要生長在這裏,還是這個地方實在是沒有他們的容身之處,到處都是破樓爛宇的殘渣,還有一群興高采烈不知疲倦的撿拾鋼筋的人們,也許他們就是人們所說的“向著太陽唱歌的人們”。看著他們的神情,我有種想要加入他們隊伍的衝動,說不定還能發筆小財。穿過了那一條不能稱之為馬路的馬路,越走越荒涼,我都不敢與路邊陰影裏抽著煙乘涼的農民工兄弟對視,盡管我還是對大多數善良的農民工兄弟充滿了好感,可是依然對學校裏因某種原因被“保研”的經曆心有餘悸,不過我也實在多心,就我現在這幅狼狽像,大概也不會讓他們有任何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