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雨天的上午,早飯後,喚弟母親搭了父親的大貨車,倆人都工作去了。沒法下地的姑父又在過道裏鋪開攤子開始打苫子,喚弟噘著嘴巴,給他打下手——就是“過撮兒”①。漫天雨霧中,周而複始著“過撮兒”這一枯燥的動作,不用說喚弟了,就是大人幹久了也會乏味。喚弟一幹就是個半小時,能不噘嘴嘛!
長長的苫子快卷成“碾砣子”那麼粗了,姑父還不肯罷休。
喚弟誇張地打個哈欠:“姑父,你不回迎風莊,俺姑姑的苫子誰來打?”
姑父張成才聽見老婆的事就不齒,老實人說出的話更玄乎,他不屑地努努嘴兒:“看見門外那個“麥根子”②垛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眼兒了嗎?”
喚弟點點頭兒。
“唉——你姑姑的心眼子喲,比那個垛上的麥草眼兒還要多,你就別掛掛她了。”張成才手下絲毫不停頓地舞弄著麻繩,歎了一口氣。
“啊?”喚弟盯著那個周身是眼兒的“麥根子”垛,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口。
“嘿嘿……於璿,你張著個大嘴等什麼?”光線一暗,曹森高大的身子一下子堵在了大門口。
“等你的櫻桃呢!”喚弟瞅他一眼。
“姑父,忙著呢,快歇歇吃葡萄吧!”曹森朝喚弟露齒一笑,揚揚手裏沉甸甸的網兜。
“小森啊,來找喚弟玩?今天沒上班?”張成才咧開大嘴憨笑著。
“大夜班,剛回家!雨天葡萄便宜,買點給你們嚐嚐。”曹森單手合攏雨傘,倒掛在大門的鐵門環上,在門檻上刮刮鞋底的泥水,走近喚弟。
張成才善解人意地笑道:“喚弟,不用你了,俺先自己過著,你快陪小森屋裏坐坐去。一會兒你嫲嫲回來,叫她給俺‘過撮’就好。”
“好嘞——”喚弟高興地答應著,站起身,撲撲腿上的碎草葉和塵土,領著曹森進了裏屋。
趁喚弟洗手的空兒,曹森輕車熟路地找出菜盆,把紫色的大龍眼洗了兩大碟子,送了一盤給門樓過道裏的張成才,一盤端進了喚弟和她嫲嫲的房間。
喚弟坐在炕沿上,撚起一枚離穗的葡萄送入口中,邊咀嚼邊說:“真甜!有啥事就說唄,你不會隻是來送葡萄的吧?”
曹森撓撓頭兒,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我今天開工資了,給你買了條紗巾,城裏女的都戴這個,可好看了!”
喚弟打開紙包,一條火紅的紗巾現在眼前。她撇撇嘴兒:“真土氣!你就不能挑個素色的?”
曹森又掏出兩包遞給喚弟:“給,你挑個滿意的。”
“曹森,你不會改行賣紗巾了吧?”喚弟謔笑著一一打開,隻見一條天藍色的,還有一條鵝黃色的,她不假思索就取了那條天藍的。
“哪呢!我給你、我娘、大姐一人買了一條,就怕你事多,先急著你來挑。”
喚弟笑笑:“禮物不錯,謝了——這回可以說事了吧!”
曹森又撓撓頭兒,不好意思地從他魔術師一樣的懷裏又掏出了一件東西,遞給了喚弟。
【高密土話解析】
①——“過撮兒”,此處的“過撮兒”是指“捋出一小撮兒一小撮兒直徑約1厘米粗的麥秸束兒,轉給下道工序操作員張成才,供他用麻繩來打苫子。”
②——“麥根子”,就是鍘去麥草首尾,保留根以上30公分左右的那一段管狀秸稈,可用來培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