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羅伯特離開,米勒下意識地伸出手,這時羅伯特的護衛一左一右上前攔住他,但誰想米勒隻是輕輕一揮,兩人就如同被高速前行的駿馬撞飛,各自飛出去十多米遠,重重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回答我。”
米勒抓住了羅伯特的肩,後者感覺自己仿佛被鐵箍鉗住了一般。
“我說,我說……”
羅伯特連忙告饒,對方這才鬆開了手。
他偷瞄一眼嚇癱在地的胡弗,暗罵一聲廢物,接著對上米勒的眼睛。
那是一雙迷茫的眼睛,此時似乎所有注意力都凝聚在他身上。
該死,這難道是個瘋子?
可怕的瘋子……
“拜你們所賜,我們會得到一座嶄新的莊園,接著賣出個好價錢——比你們這些人的傭金加起來的十倍還要多的金幣……這就是我們得到的東西。”
聽到這個答案,米勒默默叨念著“十倍”,又低下頭。
羅伯特以為事情就此結束,正打算開溜,米勒又問:“你是信徒嗎?”
羅伯特忙不迭地搖頭。
換做其他問題他或許還要考慮考慮對方的臉色,但這個問題他一定要這麼回答。
羅伯特的母親在生下他之後就去世了,是父親一人把他帶大。那年法藍城爆發了瘟疫,他的父親不幸染病,病危之際,羅伯特去高塔乞求可以活命的聖水,可是祭司卻說他不夠虔誠。
他當時跪在地上,說自己平時無比虔誠,每晚睡前都會念誦女神的名諱,並向祭司發誓會用餘生來追隨、侍奉女神,願意將生命奉獻給她。可祭司卻搖搖頭,當著他的麵把聖水給了另一個人。
他記得那家夥,和他年紀相仿的小子,私底下常常開玩笑說高塔的女神雕像太漂亮了,比銅火巷那些便宜的流鶯好看一萬倍,要是能睡一個那樣的女人,他這輩子都死而無憾。可就是這樣一個褻瀆神明的混蛋卻因為每個月捐給高塔一筆錢而獲得了恩賜。
從那時起他就明白了,信仰也不過是明碼標價的貨物而已,更遑論信徒。既然錢能買到恩賜,恩賜又不等同於錢,這說明錢比神的恩賜更管用,這也成了他的信條,一直堅持到今天。
“我不是信徒。”羅伯特堅定地回答。
米勒的眼睛黯淡了下去,有些失望地撿起鋤頭,打算繼續幹活。
可羅伯特卻非常不滿,對方失望的表情似乎激起了她的血性,他鼓起不知哪兒冒出來的勇氣,上前一把揪住對方。
“難道我不是信徒就不能解答你的問題了嗎?最起碼你要告訴我問題是什麼吧?”
米勒看了他幾眼,緩緩道:
“信徒奉獻信仰,獲得女神的恩賜……”
“然後?”
“這公平嗎?”
“這取決於你奉獻了什麼,在‘他們’看來價值是高是低。”羅伯特哼了聲,冷冷道:“有人信仰了女神一輩子,得到的恩賜卻不如捐給高塔一筆錢的人多,這難道也叫公平嗎?我們買賣東西都講究明碼標價,這一點高塔簡直就是黑心買賣,專坑不動腦子的傻子。”
羅伯特不知道米勒的身份,這才敢暢所欲言,要是讓他知道米勒曾是高塔的十二主祭之一,恐怕剛才的字半個都不會吐出來。
但奇怪的是,米勒也並未因這番話動怒,反而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那……信徒奉獻信仰,女神會得到什麼?”他又問。
“這我那兒知道,我又不是能和女神溝通的教宗。”羅伯特翻了個白眼,但四下一張望,發現無人注意後就笑道:“這麼說或許有些褻瀆神明,但我想你不會介意。我覺得,女神大人是個精明的商人,她得到的好處一定比你想象的多,不賺錢的買賣誰會幹呢?而且高塔每年吃進去這麼多金幣,誰知道這些錢去了哪裏?反正那群信徒又不介意自己真正獲得了什麼,失去了什麼……”
“失去了什麼……”米勒喃喃道:“就像工匠透支體力一樣,我們又在透支什麼……”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詢問羅伯特,但後者這回沒法給出答案。
羅伯特懷疑眼前這位是在某次戰鬥中被打壞了腦子,這才流落到工地上。至於沒頭沒腦的問題……他見過類似的瘋子,多半是罌粟花奶喝多了,躺在街上逢人就問有沒有看到他頭頂的鳥。
眼下問題得不到解答,這位又撿起鋤頭認真地工作起來,羅伯特想上前搭話,猶豫了一瞬又把腳收了回來。
算了,還是不要招惹這種人的好,萬一發起瘋來自己身邊都沒人攔得住他。
他上前踹了裝死的胡弗一腳,讓他對這位好吃好喝招待著,他愛幹什麼就幹什麼,除了拆房子以外什麼都別攔著。胡弗見過這位有多可怕,當然滿口答應。
交代完畢,羅伯特才讓人抬起兩個不省人事的手下就此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