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時間足夠讓沐言充分了解了揚森。這份了解遠超後者的想象,因為他不可能知道站在自己麵前的屬於“同道中人”,也經曆過同樣的痛苦。
沐言清楚一件事,即在揚森身上有一個可悲的怪圈,像一座囚籠,困住了他的心靈。之所以這麼清楚,是因為他也有過。
揚森本性並不壞,他隻是毫不掩飾自己的喜好厭惡,所以會接受表現的如此率真的沐言,畢竟性格相近的人總是會相互吸引。換句話講,他覺得沐言和他一樣“幹淨”。因此他不可能是巴裏、塞繆爾那樣的紈固,與生俱來的殘缺也讓他缺少目中無人的傲慢,自卑深埋於心底,像一層虛浮的泥土,無法支持那麼浮誇的外在。
他渴望做一個乖巧懂事的孩子,但乖巧意味著忍受委屈,這種忍受讓他難以敞開心扉和威廉交流,兩人之間的隔閡隨之加深。威廉無法每時每刻都陪在孫子身邊,無法察覺他敏感的心思變化,所以無法從揚森的反饋中判斷他的情緒,錯把忍受當成接受,祖孫之間的距離就這麼漸行漸遠。
就比如這座花園。
四種顏色的淚石竹產自費伍德,距離法藍城有幾百裏遠,威廉不可能吃飽了撐的去集齊這些花來給揚森添堵。從那間屋子牆上的花紋來看,他的教育方式還算溫和,傾向於鼓勵孫子樂觀起來,就像那位用自己屍骨來開玩笑的畫家一樣。而且揚森也並未在牆上胡亂塗抹,這證明他接受了那種鼓勵——畢竟比起燒了這座花園,在那麵牆上隨意塗鴉對他而言更輕易不是麼?
再加上之前花園裏的輪印和被撞倒的植株,沐言不難猜測花園是別人送來的,而揚森礙於某種情緒不願摧毀它,又無法壓製自己的憤懣,所以像個無助的小孩,隻能這樣幼稚的撞倒一株花,來讓旁人意識到自己的不滿,從而曲線救國。
但很可惜,沒有人察覺他的心思,隻是當成小孩子的玩鬧。
所以沐言代為效勞了。
他二話不說就燒了這些花。不管其背後有什麼故事,這事兒都遷怒不到塞因沙莊園頭上,而會借多嘴的下人之口傳遍整個珈藍貴族圈。
這些天他的神秘身份在珈藍貴族圈裏應該已經流傳甚廣了,這件事或許還會讓他的名頭再上一個台階。當然,這就是額外效果了。
……
“現在是不是開心多了?”沐言微笑道,拍了拍揚森的肩膀。
“憐憫、同情、平等的愛……這些向弱者發出的東西,你壓根兒就不需要。”他繼續道:“你是一個知識淵博的人,不是什麼弱者,你比法藍城絕大多數貴族都像貴族,隻是他們不懂你罷了,揚森。”
揚森原本的話湧到嘴邊,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他感覺喉嚨有些發澀,淚水也在眼眶裏打轉。他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讚揚,以前那些人要麼不敢對他做出評價,要麼隻是誇讚他長得像母親,小心翼翼地整理措辭,生怕觸怒了他。他頭一次發現被人認可是件這麼幸福的事。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像騎士小說裏寫的那樣,抬起拳頭在對方胸口捶兩下,然後笑罵一聲“你這家夥老說一些廢話”,但很可惜,他做不到。
“不過……我們短暫的主仆情誼或許要因為我這次孟浪而結束了。”沐言調笑道:“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來個工作總結怎麼樣?”
揚森咧開嘴笑了。
“你的通用語很標準,僅此而已。”
“天呐,你這個刻薄的家夥,這樣子是沒法討女孩子喜歡的。”沐言故作懊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