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他以一種奇怪的方式醒來。
仿佛被喚醒——赫魯的空氣喚醒了他體內的某些東西。
懷恩睜開眼,原本睿智的神光從他眼中一點點褪去,屬於人類的複雜情感慢慢消失,剩下一雙淡漠的眼睛。
仿佛看透了一切。
那是一種在經曆了漫長歲月的長生種才有的淡泊,和他相比,就連精靈都稍遜一籌。
他環顧四周後,仿佛一台生鏽的機器似的活動著手腳,然後將手放入冥河中。
一道若有若無的波動散開,巨大的身影呼嘯而至,仿佛穿越了時空。
巨龍在空中展開雙翼,遮天蔽日——雖然赫魯沒有太陽。
殘破身軀上的琥珀色雙瞳凝視著懷恩,無邊的壓力擠向這名老人。
尼烏德拉,或說奧杜因從眼前的老人身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力量。
“奧杜因。”
懷恩,或說變了個人的懷恩開口了,準確地叫出了他的真名。
巨大的龍目露出一絲震驚,瞳孔像貓科動物一樣豎了起來,目光變得尖銳。
“Krah-Los?”[龍語:卡爾羅斯/卡洛斯]
龍的吐目掀起一陣無形的波紋,蕩碎了方圓十幾裏降臨在冥河之上的所有靈魂。
“你又念錯了,老夥計。”懷恩糾正道:“是‘Krah-Lo-Shi’,坎洛什,這才是我的名字。”
“Hin-Ra-Warah-Naal-Dova!”[龍語:你被巨龍吞噬!]
(注:本意為‘你(在過去明明)已經被巨龍吞噬了!’,但作為比精靈還誇張的長生種,龍沒有時間觀念,所以龍語無時態變化。)
盛怒之下,這道吐目在冥河上掀起滔天巨浪,但懷恩隻是伸出手微微一撫,鋪天蓋地而來的河水就乖乖退了回去。
準確說如同一段倒放的錄像:濺射的浪花飛回水裏,探出腦袋的巨浪重新蟄伏。
“你說的沒錯,但誰知道那是哪個‘我’呢?連我自己都分不清。”老人攤攤手:“雖然洛坎的未來走向同一個結局,但這也無法改變它有無數條線的事實。”
奧杜因逐漸冷靜下來。
“對嘛,這才是你。”懷恩,或說坎洛什笑道:“雖然無法獲得我的記憶,但這種冷靜思考的能力應該可以繼承,畢竟你吃東西不怎麼仔細。”
“Hin——”[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懷恩打斷了他。“我是一條即將消散的反饋罷了,湊巧被赫魯的元素激活,所以等會兒還要麻煩你將這具身體送回去。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沒有勸你收手的意思。你看,即便你吞噬了我,我也對你沒有絲毫恨意對不對?在我看來任何一條線上的發展都是有可能改變末日到來的,說不定你做的是對的呢。”
“Fodein-Ra-Hin-Graan?”[你(在未來到底)看見了什麼?]
坎洛什沉吟片刻,表情認真道:
“萬物皆為主宰,神靈永遠緘默。
“漫長輪回即將結束,僅有一人窺見聖光。
“老夥計,我們的母親化為了這個世界,無論她的意識是否存在,都在冥冥之中注視著我們。
“從渺小的蝴蝶扇動翅膀開始,這個世界的軌跡就不是我們能掌控的了。每一條路的盡頭在開始的地方就已經確定了,無論你試圖如何掙紮——甚至就連你的掙紮也被預言包括在內。
“比如此時此刻,我的出現,你的訝異,以及你為了挽救自己的性命做的這一切布局,都在其中。
“希望你能理解這句話,但願那還來得及。”
說完,坎洛什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然後閉上雙眼。
奧杜因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力量從他身上消失了。
“Krah-Lo-Shi——”
巨龍發出一聲低沉的吼叫,目光看向仍然昏迷的蘇利亞和格莉絲。
良久,他揮揮爪子將懷恩送回了洛坎,然後拍打著翅膀飛走。
……
同一時間,赫魯西北方向,塔林人世代守護的聖地“漆黑之地”。
一扇木門鑲嵌在古老的樹幹上,門上雕刻著玄奧的花紋,藍皮膚的塔林守衛在旁邊打瞌睡,鼾聲震天。
就在這時,門上的花紋突然亮了起來,如同一個人在呼吸。
光芒漸漸暗淡,悄無聲息地消失,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也沒有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