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馨菡端茶聞了聞,眼角滑落一滴淚珠,道:“茶香還是當年的茶香,隻是這宣明山的院子,終究不再是中土皇都的周府。”
橫江默默的喝著茶,忽而問道:“當年你我雖一同求學,可我隻是一個無家可歸被周先生收入門牆的窮書生,你卻是丞相的千金,難道你知曉丞相的打算之後,就沒想過否決這門婚事?”
洪馨菡注視著橫江,嘴角掛著一絲苦笑,道:“你我在周先生門下求學的時候,用的是同一個硯台。你和我說笑的時候,曾經說過,對讀書人而言,筆墨紙硯,與自家夫人一樣重要,概不外借,也不能與人共享。”
橫江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洪馨菡也不再多言,不知不覺,茶已經喝了好幾壺。
夜幕降臨,風雪遍野,天地無光。
二人也不說話,氣氛沉重。
紅衣擰著食盒,送來飯菜,見洪馨菡在此, 紅衣便沒有多留,隻惡狠狠的等了洪馨菡一眼。對於紅衣而言,此番來到宣明道場的紫霄宮弟子,都是宣明道場的生死仇敵,更是她橫江公子的生死之仇,隻能冷眼相待。
橫江把食盒裏裝的飯菜,一一拿出,可紅衣卻隻在食盒裏準備了一雙筷子,以及一個人的飯食,卻不夠兩人食用。
橫江站起身來,“我再去食堂,拿一份飯菜。”
洪馨菡卻皺了皺眉,道:“十七年前,你我曾共用一雙筷子,同吃一碗飯菜,今日為何要多費周折,再填飯菜?”
橫江搖了搖頭,走向院門。
洪馨菡長身而起,大聲追問道:“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麼?”
竟然又是這一句。
橫江點頭一笑,道:“馨兒不怪我,肯再叫我江哥哥,我怎敢不答應?”
洪馨菡卻將雙手放在腰間,做了一個凡俗世間,世家大族女子的仕女之禮,話音已是溫婉至極,道:“夫君。”
聽聞此言,橫江腳步猛地一踉蹌,險些摔倒在雪地中。
夫君!
連這等稱呼,都被洪馨菡說出來了!
在橫江印象中,洪馨菡乃中土帝國丞相之女,詩書傳家,自幼知書達理,又曾在飽學大儒周先生門下求學,不僅僅是通曉禮數,更是有著冰清玉潔的心思。
可她這一開口,便是“夫君”二字。
橫江站穩之後,定在那裏,不知該如何回答。
“江哥哥,你果然是不願意娶我的。”
洪馨菡臉上淚水如簾,淚痕縱橫交錯。
她拿起筷子,端著橫江擺在桌上的飯菜,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橫江勸道:“你慢些吃,別噎著。”
“吃飽了,才有力氣哭。”
洪馨菡狼吞虎咽,風卷殘雲一般,吃著紅衣給橫江準備的飯菜。
橫江見她吃了飯菜,便轉回了屋中,此情此景之下,他又哪裏有心情吃得下飯菜,也斷然不可能學洪馨菡這般,懷著一份吃飽了才有力氣哭的心思。
洪馨菡等橫江回到屋中,吃飯速度遽然變慢,一小口一小口,細嚼慢咽,道:“江哥哥準備何時娶我進門?”
橫江不再是當年血氣方剛的少年,對周先生和丞相定下的婚約的緣由,也已經能夠理解,可他對洪馨菡這等態度,卻滿頭霧水。
他有著千世萬世的輪回,在他的記憶中,他甚至不知多少次,在輪回中生兒育女。
不算輪回之事,隻算橫江在顛沛流離,浪跡四方之時,他也遇到過不少女子,卻都是江湖兒女,分分合合,不曾留下一個。
橫江曾越過無數的山,走過無數的雲,路過無數的橋,和數不清的人喝過數不清的酒,可如今被洪馨菡這麼一問,依舊心中茫然。
洪馨菡見橫江沉默不語,也不催促他,隻默默的收拾著桌上碗筷。
這一幕,又讓橫江想起了當年,他點起燈火,打量著洪馨菡,微微晃了晃腦袋。
洪馨菡在周府求學之時,經常留下吃飯,飯後都是由她收拾桌子。雖每次洪馨菡上門求學之時,都會帶著兩個侍女,可洪馨菡卻從不讓侍女動手,一直是親力親為。甚至就那個被周先生和橫江收留的成碧君想要幫忙,都會被洪馨菡阻止。
洪馨菡眼中淚光未散,很是坦然的迎著橫江的目光,道:“還好當年在周先生府中用飯,都是我來收拾碗筷,否則如今我若連這等尋常的家務活都不會做,定會讓江哥哥笑話。相夫教子,本來就是女子第一要務呢。如今江哥哥拜入宣明道場,成了仙門中人,馨兒也拜入了紫霄宮,成了紫霄宮的真傳弟子,你我正好能雙宿雙棲,求取長生,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