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起望未必是個頂尖的商人,但絕對是個頂尖的家主,在他主持家業期間,整個家族的權力都拿捏在自己手裏。固然礙於族規以及一係列相關規定,陳起望必須有個兒子,才能保住自己的家業傳承在自己一房,但在他死前,他是陳家當之無愧的掌舵人,家族裏的老人即使輩分高過陳起望,在大事上也隻有建議權沒有決定權,陳起望拍板的事,別人誰也幹涉不了。
正因為這一點,在陳起望時代,陳家那些老輩人的存在感並不高,柳長安與陳家關係親近,見過的陳家老人也沒有幾個。直到來到上房,才發現陳家陳起望同輩以及上一輩的人加起來足有二十幾個,不問可知在陳起望死前,這些人過的又是什麼日子。
這些人裏輩分最高的,是個被稱為三叔公的老人,年紀足有六十幾歲,駝背弓腰,人就像是一隻蝦米。雖然是習武之人,但是整個人並沒有多少精神,老眼渾濁,聲音含糊不清,容貌如同耄耋老朽,人比實際年齡老了一大截。不用問他的處境,隻看麵貌就能猜測出來,老人在陳家大抵是個什麼地位,又過的是什麼日子。
老人用含混不清的聲音道:
“起望過身這種事,誰都不想的,可是這真的不需要驚動官府。駙馬爺要是想上香吊唁,我們自然感激,可是要說開棺驗屍,恕難從命。我們這裏的人有個說法,人死不能冒犯,否則亡靈就會作祟,讓家裏死更多的人。起望活著的時候人就霸道,如今人不在了,怨靈的脾氣隻怕更差一些。若是驚動了他的屍身,我怕他會鬧到家宅不安,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們得為活著的人想,如果真鬧出亂子來,誰也承擔不了這個死人的責任。其他幾家家主剛才過來也商量過了,還是求個平安為好。”
這老人的能力高低難說,但是人老成精,這番話柔中帶剛,倒是個一流硬手。先是拿出亡靈作祟的可怕後果,導致沒人敢說承擔這個責任。再說亡靈之說虛無縹緲,涉及到太多玄學領域,即使馮素貞敢拍這個胸脯,也沒什麼用。隨後又搬出其他幾家家主做擋箭牌,表示四家同仇敵愾,立場一致。畢竟這裏是四大家的地盤,於平遙而言,算是半個法外之地,隻要四大家做主,縣令同意或反對也沒什麼用。
柳長安咳嗽一聲道:“冒犯死屍就會惹來亡靈作祟,這怕是不見得吧?白衣軍攻城時,彼此殺戮死傷甚多,死屍集中焚燒,算不算時冒犯,可曾見有怨靈作祟?何以到了陳老爺這裏,怨靈就會作祟?這話怕是說不通吧?”
“柳師爺此言差矣,那些人未曾作祟,不等於起望不會作祟。人的脾性不同,做了鬼也未必一樣。那些人或許生時就本份,或是自身沒什麼本領,作祟也無用處。起望這人不是個能容人的,要是冒犯了他的屍體,他可不會答應。”
“陳老爺身為人傑,死為鬼雄,這一點我沒話說。正因為如此,我才認為這屍體還是勘驗為好。否則陳老爺冤沉海底,後人不能為他報仇雪恨,他一靈不滅,在陳家作祟索命,那才是個不了之局。到時候鬼魂泛濫,又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