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當初參加科舉,得中文武雙狀元,被皇帝看中,想要把娘宣到宮裏做妃子。娘堅決不從,但是又考慮到聖旨難違,於是搶先說要去鎮北城防範北虜。聖人是個聰明人,猜出娘的意思,答應娘的要求,其實是想要娘知難而退。塞北苦寒非內地能比,何況北蠻人凶狠殘暴能殺善戰。跟他們打仗不是勝與負的問題,而是生死問題。當時又好幾支軍隊因為要調動到鎮北打仗甚至發生嘩變或是潰逃,娘一個女孩子肯定受不了那種苦,皇帝就等著娘想辦法回京時,再逼迫娘答應做他的女人。娘到了鎮北不久,就趕上一次北蠻人入寇。”
鳳羽靈的目光空靈,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中。
“北蠻人也很苦,他們的土地貧瘠,不管再怎麼努力耕作,得到的糧食都不足以填飽肚子。當年朝廷六次派人開墾,六次失敗,北蠻人的農耕本領以及農具都不如我們,又怎麼可能養活自己?想活就隻能搶我們,所以他們入寇不分時間,那次入寇在塞北來說,隻能算小場麵。可是對於當事人來說,就是另一回事。娘帶著騎兵趕到時,北蠻人已經撤了,幾個村子變成廢墟。老人、孩子、男丁、老婦全都被殺,到處都是屍體。房子被燒掉,水井被填死,而所有年輕的女人都不見了。娘雖然是個大姑娘,也明白她們去了哪裏。北蠻人需要生孩子,這些女人就是生孩子的工具。後來娘帶著騎兵追了三天三夜,追上那些北蠻人,救下那些女子時,她們都已經不成人形。有三分之一的人已經不堪摧殘而死,剩下的人裏,有一小半在獲救之後自盡,另外的女人就成了我娘第一批親兵,在和北蠻人打仗時全死光了,一個沒剩下。她們都是自己求死的,死前沒人最少殺了一個北蠻人。”
她說的雖然平靜,但是其中蘊含的血腥和殘酷,柳長安時能想到的。他畢竟也是經曆過戰陣的人,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西戎人已經算是喪心病狂,而北蠻人的凶名遠勝西戎,其手段不問可知。鳳揚琴當時還是個妙齡少女,且出身江南,是那種富庶之地走出來的勳貴少女。讀書練劍,都隻是她的愛好興趣,富貴人家的一種休閑,幾曾在屍山血海中打滾,見過真正的殺戮與死亡?
見到那種情景,尤其是女人被摧殘的樣子,沒被嚇得心理崩潰,哭著鬧著要回去,就足以讓人佩服。反過來下定決心,與北蠻人血戰到底,就更是不知道愧煞多少男兒。
“娘在邊關練兵築城,與北蠻人交戰,把自己的一生給了鎮北。乃至爹陣亡之後,娘也不改初衷。當時聖人已經有所悔恨,私下裏派人表示過,可以讓人接替娘的職務,讓娘到江南任節度使享福,畢竟那種地方,不該是女人待的。可是娘拒絕了,堅持留在鎮北,一直到現在。我私下裏問過娘,為什麼恨狗皇帝,還要留下來?娘告訴我,她壓根不在乎皇帝,她在乎的隻是百姓。娘私下裏說,第一次看到那種場麵時,她其實也在害怕。但怕的不是自己死,而是怕有朝一日,這些北蠻人殺到家鄉去,殺掉娘的家人,侮辱娘的姐妹。娘說當時她幾個晚上做噩夢夢到的都是那種場景。為了讓夢境不變成真實,她就必須守護邊陲,寧可讓自己受苦,讓自己的後人受苦,也不能讓中原百姓東南士人,受那種苦難。娘善丹青,將北蠻人殺人屠村之後的情景畫成圖樣,送到中原各派,據說大林寺的和尚一見之下,幾乎認為娘畫的是十八層地獄。等到弄明白事情原委之後,二話不說就把全寺僧兵召集起來觀畫,最後更是破天荒派出一半僧兵到鎮北助戰。廟中達摩堂高僧也到軍中教習武藝,將寺內不傳絕學都在軍中教授。大林寺內則大量培養僧兵,就為了給前線輸送兵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