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穿著一身酷酷的純黑色,準時出現在了舞蹈室裏,隻是整個人看起來似乎消瘦了很多。
兩個人的對視短暫倉促,卻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琪年照例站在她左手邊的位置,從最基礎的律動開始,熟悉的音樂,熟悉的步調。
每分每秒的練習。呼吸,都是溫暖的。
整個下午的過度練習。
傍晚時,黎安渾身精疲力竭地躺在舞蹈室的地板上。
琪年也跟著她,一並躺下。
“琪年,音樂的靈魂尚可觸摸,無論是沉穩還是激烈,我都感受得到它對我的訴說....是那樣直接的爆發,控製著我的心....讓身軀追隨它舞動,便成了我僅有的最完整的自由....”
窗外的夕陽,傾撒在兩個人身上。
明亮。卻不刺眼。
琪年望著躺在身邊的黎安,說出這番話時,眼裏正閃爍著某種異常堅定的神情。
於是她也跟著一字一句地,記住了這段不算太短的話,心裏默默地去體會著。
這段時間裏,筱紅除了在學校的時間,基本都會去到醫院,安靜地陪在自己的父親身邊。
也會隨身帶上當天的報紙,在舅舅清醒過來的時候,給他小聲地讀上幾段。
舅媽來的更加少了,就連有時候舅舅需要家裏換洗的衣物,也大多都通過筱紅帶過來。
舅舅之前總是會問起:“你媽呢....又去忙什麼了.....”
見筱紅幾次都一聲不吭的,跟著滿臉掩不住的失望失落,輕輕的歎了幾口氣後,也就不再追問這個話題。
琪年經常也會陪著筱紅一起來醫院看望。在上下學的路上,兩個人,依舊一前一後的走著,即使大多時候也都相互沉默著。
筱紅有時身上會透露出一股,越來越讓琪年難以理解的陌生與複雜。
這和她最初單純直爽的性格,已然大相徑庭。
人總是會不斷改變著,或者說適應著眼前的各種境遇。
在麵對舅媽在家對她幾番淚雨如下,像個祥林嫂一樣不斷地訴說著,以後娘倆會過上孤苦無依的日子。
再次見到外國男人時,筱紅已經能夠禮貌配合地接過他遞過來的禮物,甚至微笑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和外國男人,時不時在家裏的客廳相互親吻,擁抱。
想起孤身一人躺在醫院裏的舅舅,琪年根本無法麵對這種令人作嘔的畫麵,每次外國男人來到家裏,她多半都會把自己鎖在房間裏根本不出來,或者在最短的時間內離開。
琪年對眼前的這一切,厭惡至極。
醫院裏的病危通知單下了一次又一次,握在手裏輕飄飄的幾張紙,卻又顯得那麼沉重。
在醫生護士多次催促下,一場手術被安排在了這個周末。
舅舅到了肺癌晚期,麵頸部水腫也越來越嚴重,時常會感到肩痛,胸痛,甚至呼吸困難,連說話也開始變得十分吃力。
而做這次手術的目的,醫生說,隻是為了緩解目前的這些症狀,讓患者在接下來為數不多的日子裏,能夠過的更加舒適一點。
多麼高尚的定義,並不是為了拯救人的性命,僅僅隻是為了讓人在死亡來臨之時,顯得不那麼痛苦難耐。
“我已經考慮好了.....把她委托給當地的福利院.....我們孤兒寡母,的確沒有那個精力,再去撫養一個不相幹的人...”
“她是我姐姐的孩子.....怎麼叫做不相幹的人......”
“我會給福利院一筆錢,包括琪年這幾年的學費和基本生活費,都會安排好....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迫不及待地跟那個外國男人一起生活嘛,如果不是我這樣,恐怕筱紅你也直接甩給我了吧....
我姐姐留給我,撫養琪年的錢,是她賣了自己辛辛苦苦經營多年的旗袍店得來的,人在做....天在看....你不要太過分.....”
“蘇長民.....我們已經離婚了,我有我的權利和自由.....琪年的生父究竟是誰,除了你姐姐她自己,恐怕連你都不知道吧....她做的挺好的,先謀殺後再自殺,留下的爛攤子,你沒有必要替她收拾,我更是.....”
“你.....你...在這裏瞎說什麼,你給我滾,立刻滾...”
病房內,正接連不斷地傳來舅舅的咳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