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雨幾乎停了。他們已經離開小亭,走向去往停車的山腰空地上。剛下過雨的山路有些濕滑,不遠處山體傳來的陣陣聲響,也讓人有些隱隱不安。
沉和麵色變得有些凝重,甚至連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琪年在他懷裏,試圖立起身子,用力盯住後方的山體,由遠及近的,正在透著某種顯著的變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惶恐,他摸了摸她的頭,像在安撫,然後轉身一把拉住母親的手,向著山地的相對高處,更加迅速地奔跑起來。
與此同時。山上的大片泥土不斷傾泄,夾雜著轟隆隆的巨大噪音,攜帶著綠色植被與大小石塊,瞬間就淹沒下他們剛跑過的路。
琪年緊緊地抓住沉和的袖口,感受著他因為奔跑,劇烈起伏的胸口。母親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腳下白色的平底鞋早已沾滿泥漿,也絲毫不敢停下。
近在咫尺的身後。一棵碗口大小的樹木,剛被衝刷截斷,她甚至能看清楚樹幹上的那些年輪,連著樹皮一塊撕裂。 幾度翻滾。全然猙獰歪曲的枝丫,帶著剛長出的翠綠新葉,最終頹然地倒插在泥土裏。
就那樣消失了生機。暴力。粗獷。
周圍充滿了死亡的味道。
重新陷入徹底的寂靜。好像一切都尚未發生。
他們轉頭回望這擦肩而過的災難,帶來的遍地狼藉。
在這短暫的回望裏。沉和的臉上意外揚起了興奮的神情。
他熟練地端起手中的相機,飛快地按下快門。
隨時有可能複發的泥石流,無法讓他們停留更久。
極具危險美感的照片,從來也都稀有昂貴。
所以獨一無二的一張。就足夠。
在通往山腰空地的最後一個出口,周圍的景物已從茂密的林地,變成了接近平坦開闊的草叢緩坡。
他們放慢了步調。有些被透支的體力正在逐漸恢複,母親蒼白的嘴唇也漸漸重新有了血色。
等看到小車依舊安然停放在原來的位置。沉和與母親不由對視了一眼,也終於徹底地鬆了口氣。
琪年好像有些受涼,在咳嗽了幾聲後。被沉和重新裹好外套,抱回車進裏休息。
所以她不知道不遠處的母親,什麼時候自顧自地點燃了一根煙,一邊用力推開了身邊想要上前製止的沉和,一邊安靜緩慢地蹲了下來。
所以她也沒看見。此時此刻望著母親背影的沉和,捏著拳頭,眉頭緊鎖的樣子,臉上寫滿了痛心的憂鬱。
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許久都沒有任何交流。隻有一陣一陣,四處飄散著的煙霧,有著淡淡的薄荷味。
落在草地上的煙頭,會發出“嘶”的一聲,短暫輕微。
第一根。第二根。直到第三根燃盡。母親站起來,像個孩子一樣,竟然笑的格外燦爛。
附在沉和的耳邊,輕輕地對他說了一句話,加上一個溫暖的擁抱。
“沉和....我剛剛一直在想,如果我們三個人一起死在這場泥石流中.....該是多麼美好完整的一件事....”
唯一通往山下的路已經被堵住,最早也要第二天上午才能開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