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眼淚,在天真稚氣的臉上歡雀著濺開後,琪年用力吮吸的時候,舌尖最敏感的位置,會感覺酸楚,像覆壓於胸口的巨石,翻騰著悲傷與哀愁的情緒。
這種情緒,是鮮活著富有生命力的,好像逐漸抑製住了她絕大部分的歡愉,並變得甘願沉溺。
少不經事的好,在於小時候如若能夠在自己所營造的世界裏,放肆地痛快,對於周身置若罔聞。
哪怕不是太長的時間,這段純粹的自我探索,也會顯得至關重要。
盡管有些,是現在的她所不能體會的。
倘若,生不能懂。心不為痛。
再問世人。
有幾人。願為情,不得善終。
此時此刻的琪年,已經變成了一塊具有生命力感知的色布。
周遭的任何細枝末節,能夠以這樣或那樣顏色的色點,不加修飾地散落在布上的角落周遭,成為不具有代表的不具規則的形狀與圖案。
樓房後麵的草地,緊挨著一大片綠蔭覆蓋的緩坡,帶來更具縱深感的延伸。
如果站在緩坡的最高處,連著周圍小山坡更高處,一定所隱藏著,所未知的。
如果黎明緩慢照進的一縷縷陽光,尚有記憶,定當能夠最詳細地知曉所有花草樹木的秘密。
琪年可以在母親早上離開家後,耐心地花費整個上午。在樓房後低矮綠油的草從中,獨自一人蹲著觀察不斷雙線忙碌行走的螞蟻,進行著尋找與搬運的重複勞動,直到逐漸升溫的陽光照著她身上發燙,臉上也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
也會手握著樓下空地上,酥鬆又有些粘稠的泥土,一把一把地用手挖掘,堆砌,再填成一小塊新的平地,直至十指的指尖充滿了深褐色的月齒,像十個永遠不能圓滿的月亮。
她嚐試著辨別所遇到的每一種小花的香味,將臉貼得更近,心放的更低,卻舍不得采摘。
沒辦法用生命裏還為數不多的詞彙,為自己喜歡的花起一個自己喜愛的名字。
偶爾也會溫柔地撕下一片花瓣,放在嘴裏,細細咀嚼它的清香恬淡。
琪年已經很久沒有再去吹,那些現在看起來,枯燥無味的肥皂泡,甚至也不再惦記憂鬱深沉的藍色泡沫。
她的瞳孔裏,從找到那把鑰匙後,重新充滿了鮮豔繽紛的色彩。
她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想起小跟班。
母親每晚照例忙到很晚回來,也並沒有發現她的秘密。
可最近,小區裏三四個時不時聚在一起的小男孩們,打碎了琪年自我自在的小世界。
他們逐漸破壞著,她感到歡樂與滿足的一切資源。
他們喜歡用棍子不斷擾亂螞蟻的行徑。
他們轉瞬將她所埋好的泥土坑重新挖的更深,或堆得更高。
他們來回奔跑時會踩壞許多小花,折斷的花朵,經過踩踏後深陷於泥土裏,花瓣失水香味與光澤,變成一地難堪的淩亂。
琪年和他們,開始進行著一場無聲的戰爭。
一場個體與小集體間,不斷嚐試著的排斥與對立。
她想置之不理,既不會加入他們,心裏也無法忍受他們。
他們同樣也毫不在意,不會接受她,卻也無法忽視她單獨挑釁似的存在。
這樣彼此僵持了一段時間後。
琪年發現有一陣,小男孩們似乎沒再出現在草坪四周,他們似乎已經尋得更愜意玩樂的地方。
偶爾碰麵,小男孩們高昂著的頭顱,神色驕傲得意,不理會地從她身邊走過。
琪年好像也無法在這片熟悉,從而漸漸失去新鮮感的地盤,獲得重複的愉悅與滿足。
她與小男孩們的對立,奇妙地,轉換成他們對她的一種吸引。
已經不能夠專屬於她形隻影單的小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