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上海的贏家們,他們擁有了財富、美色、地位,享盡了人間說不完的痛快。虞小樓四處望望,總算看著了一輛迎著他跑來的黃包車,他趕忙伸出手來,一邊兒叫喚著,一邊兒攔下了黃包車。
車夫腳步輕盈,清瘦的身子卻格外結實,肌肉的線條露在衣袖外麵,腳下穿著一雙輕便的黑布鞋,已經有些破舊了,上麵還落下了灰塵。但車夫卻挺開心,笑嘻嘻的停在了虞小樓的麵前,放下了黃包車,朝著虞小樓點點頭。
虞小樓邁步坐上了黃包車,坐穩了身子,把包袱放在懷裏。
“先生,到哪邊去啦?”
“就去最近的當鋪。”
虞小樓說罷,車夫抻了抻腰身,卯足了勁兒托起了黃包車,腳下一動車輪一轉,便上了路。虞小樓還是第一次坐這黃包車,感覺好似自己也變成了那些個腦滿腸肥的大老板似的。往日他有輕功在身,跑起來趕不上小轎車,卻也比這黃包車要快不少。可這到了上海這麼個臥虎藏龍的地界兒,露出自己的真本事來,恐怕是懷裏的這些個寶貝就保不住了。
“先生儂不是上海人吧?”車夫一邊兒跑著,一邊兒跟虞小樓搭起話來。
“看得出來?”虞小樓聽了迷迷糊糊,這車夫說的話裏還夾雜著上海的方言,一句話裏虞小樓也就能聽懂幾個字,隻好大概的猜著車夫的意思。
“在上海沒得人像儂那樣抱著包袱的,像個巴子似的。”
虞小樓聞聲低頭看看,自己把這包袱抱在懷裏,好像是不世的珍寶似的,倒有些緊張了,神態姿勢看上去倒也沒那麼自然了。虞小樓聽了車夫的話,把包袱從懷裏取出來,放在了身邊的座椅上。
“好眼力見兒。”
“先生是北平來的哇。”車夫又說一句,虞小樓沒吭聲,隻是輕哼了一聲。
“那北平來的人噢,說話都老有意思,口音阿拉學不來哦。”車夫聲音輕快,好像開心的很,腳下也跑快了幾步,好似渾身都是幹勁兒。
“我第一次來上海,想在這兒開個飯館,您說說開哪兒好?”虞小樓心想這一路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和這車夫搭搭話聊聊天,也解解悶兒,省的一路無話尷尬的緊。
“儂想開餐館,在租借裏麵開要舍得花鈔票,舍得花大錢才賺的到鈔票,曉得伐?”
“那得花多大的錢啊?”虞小樓笑著問了問,覺著這車夫說話倒挺有意思。
“儂租個鋪子,七七八八東西一買,再找些夥計的錢少不了,那鋪子的位置越好,賺的鈔票也更多。其次巡捕房得交一份,跟大老板也得交一份哇。”
“大老板?”虞小樓前邊兒是聽明白了,後麵就不明白了。
他若是想在這兒落地生根,得在租借裏的好地方開著飯館兒,越好的地方便越貴,但是賺回來的錢也多。虞小樓也明白到了一個地界兒就打點好了關係,巡捕房的人來,吃飯得便宜,隔三差五還得送些‘禮’。巡捕房的月錢沒多少,他們又不敢從洋人的口袋裏拿錢,隻好從老百姓這兒拿,老百姓若是不給,他倒也不敢欺負你,隻是日後你就是有天大的事兒,他也不帶管的。這些道理虞小樓倒是明白的。
至於車夫口中的大老板,卻不是真正的做生意的大老板了。這車夫口中指的大老板,那是不好直言名諱的兩派人,一派是青幫,一派是洪門。這是整個上海最大的兩支秘密結社。洪門與青幫同出天地會,後來分為兩派,雖然明麵上絕不會對著幹,但是暗地裏卻各自叫著勁兒。
哪一家哪一戶給青幫交了貢,青幫便照顧著他們,洪門的人再來要錢,他們不必給,說明了自己是什麼時候交給了青幫的哪一位,洪門的人便會離去,再尋下家,若是他們不樂意,這青幫就要帶人來收拾了,若是交給了洪門,也是如此。
至於這兩派的勢力到底有多大,便說不好了,據說青幫有十萬的光棍,這光棍便是記在名冊上的青幫子弟,如此想來,那洪門應該也差不了多少。
虞小樓聽完點點頭,這是上海的地界上的老大,地下世界的兩個皇帝,十萬的子弟那是多大的勢力,虞小樓是想也不敢想。這樣的人在上海灘,豈不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車夫把這大老板的事兒自以為明白的給虞小樓講了個遍,可虞小樓實在難以聽懂這車夫嘴裏夾雜的方言,隻是聽了個大概,自個兒也明白想在上海灘裏立足,甭管是青幫還是洪門,自己總得找個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