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天,大年三十。整個塗宴樓上上下下忙的是不可開交,連屠佛自己也要親自下廚,準備上一整個白天的時間,才能在晚上如約端上這除夕夜的珍饈美味。如此忙的時候,屠佛自然也顧不上虞小樓了。
倒是虞小樓偷得清閑,這塗宴樓人人恪守己職,都把手頭的活兒是做的好好的,虞小樓便顯得有些多餘了,人人忙做一團,誰都顧不上使喚他虞小樓。虞小樓蹲在後廚院裏的水井旁,嘴裏叼著根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雜草,看著忙作一團的眾人,雖然清閑,卻也不好過呢。
前兩日他初到塗宴樓的時候,屠佛在他的麵前,三下五除二就做出了一碗銀耳雪梨燉瘦肉,又把他虞小樓的鮮血滴進去三滴,照理說著三滴血是要毀了這麼一道菜的,本是一道清潤的菜品,加進去了人血,豈不是毀於一旦。可是偏偏這虞小樓的血裏帶著藥,藥已經融進了血,那血滴剛與湯汁觸碰,就化於無形,不但沒影響這一道菜,卻還添了幾分藥力。
可是這菜屠佛隻讓這虞小樓看一遍,這可愁壞了虞小樓,他這兩天以來,糟蹋在他手上的食材就堆成了一座小山,這些錢可都記道了虞小樓的賬上,多欠下一塊大洋,他就得多賣一道菜。照著虞小樓現在的手藝,這不成了個無底洞,他怎麼能不愁呢。
若是尋常的菜館,虞小樓做他個三五遍自然也會了,可是偏偏是這塗宴樓裏,人人都是挑剔的食客,虞小樓做的這菜,是入不了他們的法眼。
單是這簡簡單單的一道銀耳雪梨燉瘦肉,肉要洗淨飛水切塊,切的要大小工整,因為這藥膳是給那吳老板的千金吃的,肉塊不能太大,大了那女孩子不易咀嚼,小了又會顯得口感不足,光是這刀工,就夠虞小樓練的了。虞小樓看那屠佛使刀的時候,手起刀落,不停下片刻,卻能切的如一,可他就是瞄著且,切出來卻也是大大小小,各不相同。
虞小樓想起了在列車上,那屠佛奪過灰衣人的鋼刀,使的眼花繚亂,將那灰衣人的腿是剔骨削肉,如此厲害的刀工,也不知道他得練多久。虞小樓把嘴裏的雜草吐在一邊,扭頭回到廚房內,看了看那碗又失敗了的銀耳雪梨燉瘦肉,他隻覺得反胃,這畢竟是上好的食材,做失敗了,虞小樓就得自己吃下去。
這兩天除了銀耳雪梨燉瘦肉,他虞小樓就沒吃過別的東西。
眼前的這一碗是好不容易肉也切好了,東西也燉起來了,卻沒把握好火紅,那雪梨本應該燉的綿軟卻不散,香甜而滑口,可是虞小樓這一失誤,卻把這雪梨塊給燉化了,虞小樓端起那一碗銀耳雪梨燉瘦肉,一飲而下,再好吃的東西,照這麼個吃法,也得覺得惡心了。更何況,虞小樓做的沒有一道成了的。
虞小樓垂頭喪氣的坐在那屠佛專用的廚房裏,這間廚房現在分給了虞小樓一半的地方,讓他練習廚藝,可是虞小樓倒好,鋪了張席子,靠著牆坐下來,把那廚房裏調味用的紹興老酒拿出來自斟自飲起來。
又是一年除夕,去年除夕虞小樓在幹嘛呢,他想了想,去年除夕他和癩子沒偷著東西,他們倆和小四兒三個人在癩子家的破房子裏又餓又冷,一個勁兒的發抖,屋外麵是如毛大雪,街上的人們見麵各自問好,還要感歎一句‘瑞雪兆豐年’。虞小樓隻是暗罵一句,他隻知道下大雪的時候把他凍成孫子了,還管得了什麼狗屁豐年。
這一年的光景已經過了,虞小樓怎麼也想不到,這一年他殺了人,卻也幾次死裏逃生,如今他流落到了南京城裏最好的酒樓,不愁吃喝,反倒覺得沒有以前苦哈哈的日子好過了,至少以前用不著事事算計。
虞小樓想到這裏正是愁緒湧上心裏的時候,索性推開了杯子,舉起酒壺喝下一大口的紹興老酒,老酒有些衝,酒勁兒在他的身體裏到處亂闖,虞小樓隻覺得這一口下去,已經有些頭暈了。
他得出門透透氣,等頭不暈了回來接著喝,這麼好的酒,若是幾口酒暈醉過去,他可不樂意。虞小樓推開了廚房的門,天色原來已經暗了下來,即便是寒冬夜,卻因為除夕而變得熱鬧起來,冷風裏都好像夾雜了年夜飯的香氣,塗宴樓的夥計們來來往往,雖然忙亂卻都掛著暖人的笑容,這是一年裏最忙、最累、卻是最熱鬧最開心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