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木子家隻有兩間房,一間是廚房和倉庫,一間是臥室。臥室不大,也就30多平,土炕就占了三分之二的麵積。雖然臥室麵積不大,但是煤油燈無法照亮整個屋子,隻能照亮屋裏三分之二的麵積。有一次,木子在玩耍的時候,不小心打了同村一個小女孩一下,具體是什麼原因木子後來一直想不起來了,隻記得女孩的母親找了父親,討要說法。父親二話沒說,就拿起笤帚,在木子的屁股上狠狠的抽了幾下,說道:“看你以後欺負別人!”。當天晚上,木子被罰站了,等父母和妹妹上炕以後,父親要求木子關上臥室門之後站在門後麵思過,直到父親允許,才能上炕睡覺。那天晚上,木子特別傷心,特別害怕,不是傷心父親打自己,也不是傷心父親讓自己罰站,而是因為怕黑,父親不管他。木子罰站的地方,正是煤油燈照不到的地方,比屋裏其他地方黑了很多,而且,木子是麵對著門站著的,能夠從門縫中看見一道光縫和沒有邊的黑暗,再加上風聲,木子害怕極了,擔心忽然從門縫中鑽出一個妖鬼或者惡魔,把自己帶走。木子想不通父親也不擔心自己被妖鬼捉走,心裏特別傷心。
說到妖鬼,這事的根源是奶奶。小時候,木子也經常和爺爺奶奶一起睡,妹妹和爸爸媽媽一起睡。和奶奶一起睡的時候,也是奶奶在煤油燈下做針線活,爺爺抽煙。所不同的是,爺爺抽的旱煙嗆很多,裏麵還有一股很很奇怪的味道。後來才知道那裏麵加了小茴香。在奶奶做針線活的時候,往往會給木子講很多故事,好像什麼類型的故事都有,但最多的是關於妖鬼的故事和鬼故事。木子有的時候都被嚇得用被子蒙著頭睡覺。
在這一年,還有一個記憶很深刻,那就是滿山遍野的電線杆。在田地裏、在大路邊、在山頂上都有很多電線杆。一開始,出現在村裏的電線杆都是黑色的,好像是用木頭做成的,更像是一根根燃燒後的樹幹。後來,出現了很多水泥電線杆,有圓的,也有方的。木子發現,方的水泥電線杆都是短的,圓的水泥電線杆都是長的,方的多,圓的少。這些電線杆一開始是倒在地上的,忽然有一天,村裏的大人們每天都很早出門,肩上都扛著鐵鍬,不約而同的去挖坑,很深很大的坑,然後將電線杆載在裏麵,於是所有的電線杆都站了起來。木子以為這些電線杆跟樹一樣,是大人們種下來的,會發芽,會長出葉子,還會有小鳥在上麵做窩,下蛋,孵小鳥……木子總是容易把自己的小腦袋放出去,胡思亂想,甚至想到那麼高的杆子,怎麼才能爬上去掏鳥窩,還想到會不會有其他很漂亮的小鳥飛來呢……有一天,電線杆上出現了一個三角形,木子以為自己的想法就要實現了,三角形是用來給大鳥搭窩的,於是更加興奮。再後來,電線杆子上出現了兩條線,將所有的電線杆子連到一期,木子問父母,知道了和自己想的不一樣,失望了很長時間。不過看到電燈後,更加興奮。
在電線杆從平躺到站立的過程中,木子第一次感受到了集體活動的快樂。在這段日子裏,村裏的大人們每天都會聚集到一起栽種電線杆,孩子們也會跟著大人一起來,於是全村孩子也都聚集在一起了。三個女人一台戲,三個孩子也能做一台玩耍的大戲,能玩的不亦樂乎。如果將二十多個年齡相仿的孩子聚到一起,能玩出多大的樂趣,可能隻有親曆者才能體會。木子就親身體會了這種樂趣,感覺很美好,很幸福。正是這種美好,使得孩子們每天上午都急著催大人出門。與黃土為伴,在翻耕的很鬆軟的田地上,木子可以跟著夥伴們追逐、翻跟頭、捉迷藏、尋寶、跳房子,可玩的遊戲好像很多很多,好像永遠也玩不完。
在鄉親們熱火朝天,為村裏通電集體勞作的這段時間裏,木子與鬼傑、田鐸、小胖、胡群、吳濤成了好朋友,也認識了王曉蘭、牛美娟等新的夥伴。那段時間,大人們經常幹活幹到天完全黑下來,才陸續回家。也許是玩的太開心了,也許是跟小夥伴在一起,天黑下來的時候,木子沒有害怕,沒有想著趕緊回家,反而是根本忘了害怕的存在,玩的不亦樂乎。
就這樣,快活了一段一段時間以後,木子對東山裏那個未知世界的好奇開始蠢蠢欲動。有一天,天氣晴朗,傍晚的時候,夕陽將東山山頭照的特別亮,跟山下半部分的黑暗形成鮮明的對照。而西麵的夕陽更是誘人,紅豔的如同獻血,看著像上去咬一口,又有點眩暈。木子從來沒有看到如此奇怪的東西,以為東山裏麵的那個未知世界會有什麼大事發生。鳥兒歸巢,大樹上的鳥兒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木子、鬼傑、田鐸和小胖騎在一段殘破的土牆上,聽著嘰喳的鳥叫聲,看著夕陽,各自想著什麼。胡群、吳濤、王曉蘭和牛美娟,還有很多其他夥伴在矮牆前麵的大路上追逐打鬧。胡群看到女孩子就好像打了興奮劑,精力相當旺盛,整天跟著女孩子們玩耍,木子他們有些看不起他。
木子回頭望了一會兒東山,不由自主地說:“你們覺得那山裏麵會是什麼?”
鬼傑壞壞地說:“快看,那邊有一個影子飄了過去!”
“在哪兒?在哪兒?”田鐸尖叫著喊道,好像很害怕。
“嘿嘿,沒有啦,我騙你們的!”鬼傑壞笑著,“那裏麵沒有什麼,隻有草、老鼠、蛇,沒有別的,都白天跟我爸去過很多次。”
“真的有東西,它們白天不出來,天黑了才出來。你是白天去的,就看不到了。天黑下來後,會有鬼、妖鬼、惡魔、神仙、狼、虎,會有很多很多,它們在黑處盯著我們。”木子專注的說道,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你騙人!”田鐸喊道。
“我沒有騙人,真的有,我看到過那些眼睛,有冒綠光的,有冒紅光的,有冒紫光的,可多了。有一次,我趴在窗戶前,盯著外麵看。忽然看見一雙冒著綠光的眼睛,閃了好久才不見的。”
“嗯,我也看到過冒綠光的眼睛,見過好幾次。”小胖輕輕地說道,好像害怕吵醒那雙冒綠光的眼睛。
鬼傑有點相信,努力地在自己的腦子裏搜索者那雙冒著不同光的眼睛,可就是沒有搜到。田鐸也努力的搜了一圈,也沒有搜到。鬼傑沒有搜到,是因為隻要天還沒有黑,就開始坐在爺爺身邊,聞著旱煙味,看爺爺和張二爺下象棋。鬼傑覺得聞著旱煙味,聽著清脆的落子聲,是一種享受。田鐸沒有搜索到,是因為隻要天還沒有黑,就開始犯困,早早就去見周公了。準確地說,隻要吃完晚飯,田鐸就會犯困。如果晚飯完了,在吃飯前就已經睡著了,等晚飯做好後,母親輕輕一喚,田鐸嗖地一下坐起來,開始認真吃飯,吃完後躺下接著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