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該去的地方。”黃水兵答道,但是夏天已經聽不到,他睡著了。
大約四十分鍾後,夏天醒了,首先看到的是長發披肩的劉衛紅深情的眼睛,還有車窗外飛速掠過的鄉村綠色的田野,本來仰靠在坐位上的他立刻坐直身體,兩手摸到身上的道袍不在了,而是穿著T恤休閑褲,再摸一下頭上的道冠也不在了,蓄了大半年的長發胡子也剃了。
“你、你們、、、、!”夏天瞪著劉衛紅說:“為什麼要這樣?黃水兵呢?”
劉衛紅一點不生氣地笑道:“黃水兵在後麵的長安車上,夏主持要處罰他這個俗家弟子嗎?”
“我難得跟你們說!”夏天急得臉上的皺紋溝壑更深了,“我說過我永不出山,永不出山我、、、、”
這會兒汽車突然刹住了,前麵開車的黃紅英忽然回頭夏天說道:“夏副市長,你不要急,先下去看一看再說。”
夏天怔了一下,隻見路邊竹林裏人湧如潮,有兩個白紙黑字的橫幅被人們舉著晃了過來,上書:夏市長為我們作主。
我們需要你!
夏天看著那橫幅下有他最熟悉的胡小冬和張禮雲,還有一張張似曾相識的鄉親們的麵容,再看看那與橫幅碰撞著的竹林中有幾根被燒焦後幹黃的竹杆和枯葉,忽然想起這就是張昂的家。
張昂全家慘遭殺害後這兒已經沒人了,但那幾間水泥瓦房還在,鄉親們義務守護著無人的空房,堂屋裏點著長明燈供著張昂英氣逼人的畫像。今天,在胡小冬和張禮雲的號召下,B鎮中學豆腐渣工程死難學生家長和C村的家家戶戶都來了人,來迎接曾為他們鳴不平為他們去京城告狀又遭受打擊的夏鎮長,胡小冬在二十分鍾前拿著擴音話筒扯開喉嚨的喊:“鄉親們!我們敬愛的夏鎮長已經被中央來的欽差大臣任命為常務副市長了,這正是他大顯身手為大家申張正義的時候,可是他心恢意冷不幹,要去當道士,我們幹不幹?”
“不!”樸實的農民們集體發出悲愴的怒吼,有的人在夏天還沒有到來之前就已經哭了說:“他不幹我就給他跪倒!這麼好的機會、、、、”
不用劉大小姐和黃紅英再說什麼了,夏天自己扭開車門下去了,一把拉住了第一個迎上來的張禮雲的手,倆人大半年沒見麵了,夏天望著張禮雲額際密布的白發和滿嘴的胡子,本來臉上做出的笑容變成了悲戚,說:“張大哥,咋個才幾個月你就老成這個樣子了?”
“你也老了一頭嘛!”本身臉上掛著笑容的張禮雲望著夏天額頭上那一條條與他的年齡不相符的溝壑,眼淚就掉下來了,“你才三十來往,你看你的皺紋,唉!你還這麼年輕,就在廟子上了此一生,不值啊!”
夏天愣了,無語,這會兒胡小冬上前拉了他一下說:“今天是張昂全家遇害一周年,鄉親們都來祭奠他,你是他生前最崇拜的人,你還是該給他上三柱香嘛。”
“哦!”夏天渾身顫了一下,點頭道:“肯定,肯定嘛!”然後在人們的簇擁下大步進入香火不斷的堂屋,清油燈照出了畫像上的張昂那短發、方臉、挺鼻、闊唇,尤其是劍眉下那雙不怒而威的眼睛讓夏天想起了一年前張昂像警衛員一樣保護他並忠實地執行他的指示,不久便慘遭殺害,他麻木的心搖曳起來,眼裏湧出淚水,接過胡小冬為他點燃的三根香舉過頭頂給張昂三鞠躬,旁邊一個大約是張家老輩子的老大爺嘮叨道:“夏鎮長啊!如果你不出來當官管事,那汪眼鏡和張老七把我們張昂殺了擔心也打不到腦殼嗬?那兩個挨刀砍腦殼墊汽車滾滾的雖說是抓起來了,天曉得會不會關一下又放了?”
“夏鎮長啊!”又有幾個張家的老女人對夏天說:“你是不是上完香就要走了?你現在有權力有機會也不給張昂報仇了嗎?你實真想當道士就把那汪眼鏡和張老七押到這兒來槍斃了再回去當嘛!你咋不說話?你是不是要我們給你跪下嘛?”
淚水已經模糊了夏天的眼睛,恍惚中看到幾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婆真要衝他彎下膝蓋,慌得他連忙將手裏的三根香插入香爐,上前一步扶住最前麵的老太婆說:“大娘別這樣!我、我保證把那兩個壞蛋押到這兒來槍斃!我保證,我不當道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