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上來坐嘛。”萬老九抹了一把自來卷頭發，衝著黃紅英十分友好地笑道，當過幾年體委副主任的他知道辦公室主任也可以上主席台就座，這會兒他巴不得把黃紅英拉到身邊坐下，黃紅英臉更紅了說：“我要清理人數。”說著就轉過身體大聲吆喝各部門各村的一把手們清理自己的人來齊了沒，沒來的打電話催一下，然後她自己就不坐前排了，溜到最後一排坐到一個高大得可以完全擋住她的幹部後麵。看不到她了的萬老九卻一點不失望地淫笑了一下想：你跑，跑得了初一跑不脫十五。接著就對有點發呆的胡小冬說：“悶起咋個呢？開始噻！”
胡小冬急忙點頭，拿著話筒宣布會議開始，請市府辦秦主任宣讀市政府文件,接下來組織部馬副部長又講了話，按官場慣例，新鎮長到任，夏天這個代理鎮長應該發表講話表示歡迎，所以馬副部長講完後看了看坐在主席台二排的夏天，又看了胡小冬一眼，胡小冬立即哈著腰從前排轉到二排，貼著夏天耳朵說了兩句，夏天黑著臉說：“我不講。”
“為啥？”胡小冬不解地問：“你又要不幹啦？”夏天點頭道：“說得很對，正好組織部有人在這兒，一會兒我就交辭職報告。”
“下來再說，下來再說！”胡小冬一下子眉毛胡子都皺到一起了，也不再跟夏天哆嗦，幾步跨到前排抓起話筒幹咳兩聲講道：“夏鎮長感冒了，喉嚨不舒服，委托我講兩句，第一個我們對市政府的決定表示支持、服從，第二個對萬書記的到來表示歡迎，我們鎮的工作今後在萬鎮長的領導下將會取得更大的成績，現在請萬書記講話，大家歡迎！”然後帶頭鼓掌，但是掌聲很稀落，因為除了主席台和觀眾席前麵兩排的重要官員真正在拍手外，後麵的幹部幾乎都沒拍出聲音，特別是治安室和聯防隊那幫穿製服的，氣乎乎的張昂和他招來的陳老二等人連樣子都不做，鄭三娃隻拍了一下，聲音小得他自己也聽不見，新任駐鄉民警徐敏比鄭三娃多拍了一下，對秋風黑臉的張昂笑道：“應付一下也不存在。”張昂不吭聲。
現在該萬老九講話了，這個平時橫行全市的黑社會的“九爺”雖然在體委當過幾年掛名副主任，但從沒認真上過班也沒在會上講過話，現在突然要他以鎮長的身份麵對上上下下一百多人講話，忍不住怯埸了，幾秒鍾前還不可一世的驕橫氣焰一掃而光，臉紅到了耳根，抹了一把自來卷頭發，從白色短袖襯衣口袋裏拿出事先找人寫好的講話稿眼皮都不抬就急促促地念了起來：“各位領導同誌們，我今天受組織上委托來工作，是受命於危難之秋，大地震史無前例，慘絕人、人（寰）、、、、”他本來有點結巴的聲音被慘絕人寰的“寰”字攔住了，這篇講話稿是昨晚上他五哥找人幫他寫的，當時他五哥還特意叫那幫忙寫稿的人帶他念了兩道，到現在又忘記了，卡住了，弄得萬老五也在旁邊斜起眼睛看，他也不認識那個“寰”字，再一看後麵還有幾個字兄弟倆也不認識，萬家兄弟同時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萬老九一著急，像張正輝一樣就露出了流氓德性，幹脆把講話稿往桌麵一按，抬起頭，臉居然沒那麼紅了，大聲說道：“就是地震把我們這兒弄凶了，媽的那天我都差點遭丟翻、、、、”
一個新任鎮長竟在如此正式的幹部大會上說出如此粗俗的話，台上台下都忍不住地笑了起來，雖然和他兄弟一樣沒文化，但經見過很多高檔會議的萬老五也覺得很丟臉，咬著牙悄悄提醒萬老九：“照到念！認不到的字就跳過去嘛。”
除了萬家兄弟，還有一個人沒有笑，那就是坐在主席台二排的夏天，他像受到侮辱一樣站了起來，完全不加掩飾地衝著重新拿起講話稿的萬老九非常鄙視地盯了一眼，大踏步地衝出了會議室。萬老九沒看到夏天的眼神，但坐在旁邊的萬老五看見了，濃眉下一雙虎目霍地瞪圓，射出吃人的凶光。
待萬老九再次照著講話稿跳過不認識的字念完，胡小冬又哆嗦兩句宣布散會後，等秦正明和馬副部長走了，萬老五萬老九兩兄弟立馬找夏天來了，胡小冬眾官員都紛紛勸阻說好話也擋不住。
幹部們一窩蜂地跟在後麵，駐鄉民警徐敏也跟著走了幾步就停下了，他旁邊的鄭三娃見他不走了，焦急地對他說：“徐主任，你不去一會兒夏鎮長當真遭打了咋辦？”
徐敏摸了摸腰間的佩槍，歎息道：“我們咋惹得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