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樣陪同著那群我最記憶深刻的工友被鎖在後廠子的第三天,禿頭男子來了。他用特別凶狠的目光對著我說,好好管理,你是要幹大事的,我瞬間又複出幹大事的那些激情,便又打消了要宰死這個禿驢的念頭。說話後,他轉身走了,把我的豪情壯誌帶走了,瞬間我又想,剛才我咋不用鐵鏟把狗日的一鏟子打死。我是這樣想過的,狗日的禿驢一來,我就讓兩三個工友把他大腿抱住,我用鐵鏟把他悶暈,然後把他砍碎放在臊水油裏熬上個十天半月,讓他永不得超生。
我們這些天都吃住在廠子隔邊一間十幾平米的亂棚子裏。說實話,我可以輕而易舉的逃走,甚至我可以把那些水泥空心磚房子拆了,當然我逃不出外麵那兩層紅磚圍牆與莿勾鐵絲網,這是我後來才知道天殺的禿頭男子的城堡如此防範結實的,但我事先是有些膽怯不敢逃跑,生怕禿頭男子把我抓回去宰了熬油,後來我就根本不打算逃跑了,想要在這繼續做“官”。
那天,一個工友不小心把滾燙的油舀灑燙傷了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是我見過最為寒心的哭喊,因為我看見他根本無助到哭喊不來他究竟怎麼了,隻是看到他萬分痛苦,他也根本找不到說要讓我咋幫他處理或是說什麼關於害怕的話語,甚至我主動要給他處理燙傷的腳,他就嚇得哆嗦打顫,一個勁的雙手把腳死死地挽在屁股下坐在地上,我根本拿他沒有辦法,因為他不願意與我交流,我也沒法與他交流,我隻是感覺萬分心痛。實在沒有辦法,我嚇唬他,說要宰了他,他便又哭得更為痛苦,更為心酸。那次,我決定了要老天以後報應我的打算,就算我會像佛經上所說的下地獄炸了油鍋我也願意。我往他臉上就是兩個耳光,我現在無法回憶我的用力是輕是重,隻是瞬間他就雙手報頭的求我不要打他。我說好,隻要你把燙傷的腳伸出來,他立馬就把腳從屁股伸出來。天呐,從小腿以下全部是剮過皮現出的細肉,慘不忍睹。我甚至懵暈了頭,不知道如何是好,更是覺得內心萬分自責,不知道剛才的給他耳光要如何麵對,現在我也沒有半點法子幫他醫治,我隻能傻呆著看著他燙傷的腳自責心酸流淚,甚至痛心過於我在個舊落入天芯的程度。不知多久,我想起家裏母親用過的土辦法,把他的頭按在地板上,用攪油的鏟子宰下一大把他蓬亂髒臭的頭發,點燃燒成灰灰,灑在他的腿上。我看不夠想再割一把,他死活不讓,一個勁的用手護住他的頭發。沒有辦法,我隻好往我自己頭上用磨得鋒利的鏟子割下幾撮頭發,給他敷上。那時候,我年輕冒小夥,經常留著時下最為流行的長碎發,但是便在後來留下了陰影,從此我的發型一是寸頭。
我把他扶到我們睡覺那間小屋,送飯的人早就把一人一份的帶菜飯送來了,我把我所有的菜給了他,讓他吃過,睡下。我悶在那兒欲哭無淚,隻是埋怨世界的不公。為何人要分為三六九等?為何人要出現貧窮富貴?為何人會是高低貴賤呢?我想,也許我同我的這幫工友們就是世道輪回,上輩子造孽太多,才會出現弱智卑賤。但又怎樣?工友們,我特別想找個出口,把你們往這裏帶出去,可帶你們出去,我又有什麼辦法讓你們生活下去呢?要不,出去我就好好讓你們飽餐一頓,穿上一身幹淨衣服,然後我到農藥站買包老鼠藥把你們全部毒死,然後我自個兒也吃,好不自在。唉!我要怎樣才好?也或者我帶你們出去幫助你們找到你們的家人,讓他們把你們一個個接回家。可是,恐怕你們的家人早已忘記了你們,要不這麼多人咋就沒有一個尋找過來的碰巧呢?也或者他們故意把你們賣到這裏,讓你們給他們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呢。都怪你們,為什麼不投生成為正常人呢,興許你們就是那些達官貴人了,興許你們就是在街上往我這種小平窮身上吐唾沫星子的人了呢。不了,你們還是就乖乖留著在這裏吧,至少暫時不會被餓死或是被我毒死。
那晚,我躺在滿是虱子臭的無法形容的破棉絮上無法入睡,把天下貴人們所有糾結痛苦的事情一個晚上就替代痛苦了,讓達官貴人們生來沒有痛苦,以至於他們常常產生的那些甜蜜裏愛情裏的小誤會而生的小煩惱成了我的羨慕與向往。那晚,我抵過了幾千幾萬貴人們的痛苦,那些天裏,我救贖了來生會成為貴人們的所有罪孽。唉!工友們,你們就累得酣然入睡就好,慶幸沒有成為我這樣一個沒有弱智卻也不能救贖自己心靈的自由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