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對麵的頭目沉吟片刻,操著一口濃鬱的河南口音,聲音嘶啞得就像是叫喪的老烏鴉一樣,陰森森地寒聲道:“道上的規矩我懂,這次也確實是我們的問題。我們也不要賠償,就想讓南爺再幫我們走一趟。運費照付都行——這一片海,除了南爺之外,實在是再沒有敢往那兒跑的船了。”
聽這個河南人的意思,他們談判的目的,好像就是想讓老南幫他再跑一趟,把東西給運回來——而不是像黃毛說的那樣,想要趁機訛錢,或者是想要黑吃黑,吃掉老南這幫人。
其實如果細細分析的話,就可以知道,黃毛的說法,本來就有漏洞。
老南的勢力這幾年發展的很快,大手大腳地購置了許多各式各樣的船舶,用以擴張生意的規模。因此老南幾乎所有的身家都在船上,這幫河南人就算在這裏把他給做了,也是什麼都拿不到。更為明顯的一點是,像老南這樣久經江湖的老狐狸,怎麼可能明知有人要吃他的情況下,自己這邊明顯人手也不夠,還要跟對方硬碰硬呢?隻要就這麼拖著,拖到自己那些手下回來為止,事情不就自然水到渠成了麼?
所以說,事情的真相,在黃毛的嘴裏,變了味兒。
或許,在這些不明真相的小弟心裏——包括之前在甲板上看守的那兩個倒黴的河南人,都是這麼想的,因為這樣才會比較符合電影般的情節發展。可惜現實往往比電影複雜得多,雙方主事之人心中的想法,沒有人能夠揣摩透徹。
但不同的是,老南禦下有術,他的小弟沒有因此而出什麼亂子,就連黃毛也隻是嘴上一直逼逼叨個不停。
而那些河南人,卻因為自己的無知和狂妄,枉送了兩條人命。
不過這一切,對於坐在船艙裏談判的兩位大佬而言,都是無所謂的。
河南人頭目話說的很清楚,他知道道上的規矩,也會按照道上的規矩來,言下之意,是要讓老南也得按照道上的規矩來辦事。他可以不要賠償,甚至可以再出一次運費,隻要老南拿出一條船來,幫他們再跑一趟。
按照道上的規矩,像老南這樣收了錢,但是事情沒辦好的,都有義務幫別人徹底搞定,尤其在別人願意繼續出錢的情況下。
這就叫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如果在以往,麵對對方這個要求,老南揮揮手也就答應了。甚至在一天前,這都不是問題,可是現在,他幾乎所有的船都在外麵,隻剩下這唯一一條,還被東子預定了要跑一趟東南亞——這件事情可是二龍親自交代下來的,這些年裏,老南和二龍明麵上是平等的交易夥伴,但實際上,隻有他們自己知道,其實老南,隻算是二龍的一個附庸。二龍親自交代下來的事情,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違背的。
老南麵上露出一絲難色,壓低聲音道:“兄弟,實在對不住,不是我不願意幫你,實在是沒有船了。快到年關了,活兒忙得很,弟兄們都在外麵討生活,最快的也要一個星期才能回來,要不您等等?”
“是麼?”對方頭目聞言,皺了皺眉頭,突然伸出一隻枯瘦如柴的手,然後用手指指了指地麵,淡淡道,“這裏不是有一條麼,讓它再跑一趟吧。一個星期,我們也是實在是等不了啊……”
聽到這話,老南臉上難色更濃,無奈道:“可是這條船昨天被人預定了,那人天大的麵子,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啊。”
對方頭目淡淡道:“我們的貨出問題的那天,你就應該有心理準備了,所以這條船,還是我們先預定的。”
“可,可這個事情,沒有先來後到啊……”
頭目還在慢條斯理地跟老南談著,但他手下的其他人,卻沒有他這般冷靜。從這些人身上帶著家夥,大致就能看出來,這幫人今天恐怕還真是趁著打家劫舍來的。眼看自家大佬和對方談了這麼久還沒談攏,便紛紛嘩然起來。
其中有一人一把抽出懷裏的西瓜刀,砍在桌子上,惡聲惡氣地吼道:“媽的,今年你奶奶的要是不給老子一個說法,老子弄死你們!”
有人帶頭,這幫人便立馬炸開了鍋,紛紛亮出了自己精心準備的家夥。頓時,拔刀的聲音,掀桌子的聲音,土槍上膛的聲音紛紛響成一片。
而此時,我、趙敏和東子三人,正跟著黃毛到了這間艙室的門口,剛好聽到了這句河南口音極重的威脅之語。
其實嚴格說來,此時的我們也算是不明真相的群眾。聽到裏麵的談判似乎進行得不太順利,我不禁皺起了眉頭,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不知如何是好,不代表趙敏不知道。
對於她而言,真相並不重要,隻要明確了自己的目標,很多事情,都可以用直接一點的方法解決。
因此,趙敏一腳將房門踹開,便衝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