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這麼說,我卻是一愣,在心中斟酌起他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見我不說話,顧維鈞又接著說道:“當年就是不願意參與這段恩怨,我爺爺才帶著我們一家舉家遷至英國,如今顧家隻有我一人還在國內,這居中調停之事,少川也隻有一力承擔了。我實在是不願意看到,上一輩的恩怨慘劇,再次發生在我們這一輩人身上。”
“居中調停?少川?”
“維鈞表字少川,”顧維鈞笑了笑,道,“前日得到消息,說許世兄跟著趙敏去了那巫王遺跡,少川便恐怕再發生當年之事。少川人微言輕,但為了我九家同氣連枝的情誼,還是不得不站出來說幾句話的。”
我這時候大致已經明白顧維鈞的立場,當年之事,恐怕主要是趙、陸兩家和殷、許兩家的恩怨,而顧家則是保持中立,他說的居中調停,自然指的是調停我們四家人之間的恩怨。
看來所謂的七大家,也不是我所想象的個個權勢滔天鐵板一塊。
但這顧維鈞畢竟是七大家的人,想必對當年之事,也是有所了解的,因此我沉吟片刻,還是開口問道:“當年之事,你了解多少?”
“一鱗半爪而已,”顧維鈞歎道,“這段恩怨橫跨三代百年,少川隻是區區小輩,自然了解得不甚詳盡。但僅僅如此,也深深驚恐於其中的血腥,實在是不願意看到這等慘事重演,因此才會冒昧拜訪世兄,想要化幹戈為玉帛。”
對於我爺爺輩,乃至於我父輩的事情,顧維鈞嘴上說他隻是知道一鱗半爪,但再怎麼說他知道的,也肯定要比我多得多,我怎麼能不抓住機會,好好地問一問呢?
因此我繼續開口,追問道:“說句實話,對當年的事情,本來我是一點兒都不知道。二十多年了,我就是個混跡北京街頭的小混混,比不上你們這些世家子弟。但偏偏巫王遺跡的事情就把我給扯進來了——既然這樣,我就得打破砂鍋問到底,我總不能連我爺爺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吧?你既然想居中調停,那就得讓當事人了解清楚情況。還煩請你把這件事情,仔仔細細地跟我說清楚,可以嗎?”
顧維鈞表情滯了滯,發現我是在套他的話,終於不再開口,隻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正在這時,紅泥小火爐上燒著的趵突泉水,終於開了,伴著“嘶嘶”的聲音,一股白氣冒了出來。顧維鈞不再說話,打開茶盒,用銅抓夾起幾片翠綠的茶葉,放進兩隻茶碗裏,然後用毛巾包住紫砂壺的把兒,將滾燙的沸水倒進茶碗。
隻見翠綠的茶葉在茶碗中上下翻滾著,很快,碗中的熱水,便成了青翠的茶湯。
顧維鈞將一碗茶湯奉到我麵前,又輕歎了一口氣,沉聲道:“不知道許世兄可有表字?”
“嗬嗬,”我冷笑了兩聲,道,“我是個大老粗,小混混,比不得你們這些讀書人,哪來的表字?”
顧維鈞又道:“家父與令尊是至交好友,許世兄出生時,家父曾贈了許世兄一個表字,原本想待世兄弱冠禮後告知,隻是卻沒想到,後來又發生了那麼多的變故,無奈舉家遷往英國,至今未歸。少川此時以此表字相贈,不知世兄可願接受?”
“說來聽聽。”我淡漠道。顧維鈞既然這麼說,肯定有他的用意,我倒是想聽聽,他又要說些什麼。
顧維鈞略一沉吟,道:“正是‘安之’二字。”
聽到這兩個字,不知怎的,我心中頓時無名火起,猛地站起身,一拍桌子,震得桌上茶水四溢。我冷冷地盯著顧維鈞,惡狠狠地問道:
“安之?血海深仇,怕是不能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