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命途,深切了解自己背負的東西,心裏便也能看開一些,傷心在所難免,他無法怪罪任何人,又何談原諒,哪怕曾經憤怒,不解,甚至責怪。
“我不怪你們了,都過去了。”
淩蠍沒去對視慕容煙,隻輕聲說著,這興許是媚娘和葉辰風希望自己對慕容煙的話吧,原諒一個人,原諒自己的生身娘親,饒過她,也同樣饒過自己。
他清楚,可能自己今生永遠無法釋懷了,可是能夠做到的,能說出安慰人的言語,他總會去盡心盡力。
慕容煙淚眸倒映著淩蠍寂寂的臉頰,往事一幕幕,悲痛、內疚以及無力感都洶洶而來,將她的心絞成粉碎。
她前半生是有血有肉的冷風暖陽相伴,後半生卻是麻木半瘋的漫漫長夜。痛失所愛、骨肉分離,可能在遙遠的十幾年前,她便已形同魂飛魄散了,一半無存於淩傲華流失體溫的懷抱裏,另一半卻是被她親手葬送在那明月湖畔搖曳脆弱的蒲公英叢中。
她以為永遠失去的兒子,現在又回來了,安然無恙坐在自己的身邊,是老天爺可憐自己才施下恩澤的麼?可是,為什麼能這麼平靜,甚至感受不到責怨。
她寧願淩蠍對她破口大罵,歇斯底裏地哭上兩聲,那樣,她還能感受到一絲一毫的感情。
如此平淡,沒有雀躍歡呼的驚喜,沒有垂首低眉的傷心,也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隻是平淡,隻好似麵對一個交集多了點的陌生人。
“孩子,這些年,你可還過得好。”慕容夜伸手,想去觸碰淩蠍的輪廓,可伸到一半,手指指甲以及手背,便連破爛的袖子都染了髒汙,她又瑟縮回來。
淩蠍看著那隻顫抖著收回去的枯瘦右手,沉默一下,道:“還好,娘親撿到我,無微不至愛護有加,待我如己出,雖有困苦心酸,卻總都挨了過來。”
十幾年,魂印殘缺之苦,無數日子痛不欲生,陰差陽錯也算是得以治愈。
淩蠍對她輕笑點點頭,絲毫不透露出半點怯懦。
娘親!自己孩兒說的是那天來看自己的靈蛇女妖族麼?慕容煙泣不成聲。
青光煜煜,懷中的一隻蝶兒翩舞飛出,在他麵前上上下下變換位置。淩蠍沒有表示,隻是笑了笑,青兒不是他的寵物,願她有時候不顯現人身,隻是為了保護她不受傷害,而任何場合或是何段時間,她想出來並不需要得到自己的應允。
光芒盡去,青兒曼妙的身子漸漸清晰,如花嬌豔的俏臉之上全是擔憂心疼,似乎不願與慕容煙待在一塊兒,便輕身坐到淩蠍的另一側邊去。
柳色雲鬢垂下,她卻是枕在淩蠍的肩膀,流著淚不說話了。
大多隻有在孩童時候,她才會看到淩蠍曾經因忍受不了痛楚而在暗中哭泣的樣子,她陪著他,一路走過風霜雨雪,看著曾經的稚嫩孩童變成暗自吞下苦楚,再也不會喊痛的男人。
“她叫青兒。”淩蠍感覺肩上被潤濕,旁邊的可人兒還在隱忍啜泣,無疑是為他而哭,心裏感動卻不知此時應景該說些什麼話,隻得單手摟過那纖弱的臂膀,輕聲重複著“莫哭”之類的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