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身體傳來一陣陣後勁的劇痛,他輕輕搖頭,甩出這一頭亂七八糟的思緒,向著蘇凝師太拱了拱手,平靜道:“……蘇凝師叔,師侄身子有傷,先行告退了。”
蘇凝點頭,淩蠍緩緩轉過身,在聶榮元與夜晚婷複雜的目光中,邁步離去。
“淩師弟,你等等,我送你回絕天峰——”千羽攔住淩蠍,邊掰過他的身子邊說道。
待勉強令淩蠍轉回麵容,千羽的話兒卻陡然斷開,皺緊了眉頭。
淩蠍年輕的麵龐,疲倦不堪,血色全無,他嘴角流出的猩紅,觸目驚心。
“不必了,千羽師兄,你速度下山解去大師兄的困境罷,我沒事,隻要回到絕天峰好生修養,絕無大礙的。”淩蠍抹去嘴邊的鮮血,視線遊於千羽與他手中的法器之間,神情堅定。
千羽執拗不過淩蠍,隻能作罷。
“淩師侄,你今日擅闖我紫雲後山的罪過,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以詭秘之術,陷我師妹於無休止的仇恨,今後隻怕她將日夜煎熬了。我該拿你如何?你……”
淩蠍剛邁出幾步,身後忽然傳來蘇凝師太略顯怒意的話音。
他沒有回頭。
從一開始便沒說什麼話的聶榮元忽然為淩蠍辯道:“蘇凝師叔息怒,當時蘇輕雪師叔眼裏毫無生意,若無淩師弟的……秘術,隻怕現在已是魂歸黃泉了。”
千羽、夜晚婷那時心係淩蠍,卻是沒有如聶榮元觀察的這般仔細入微,此時聽他一說,均是一愣。
蘇凝如何能不知曉這一事實,但她目光炯炯,似乎話意並不在此,卻更像是在等待淩蠍的什麼回答。
“素風說過,要放開她,要給她想要的自由。我看得出,他希望她能快樂地活下去,而不是心懷愧疚地存活於世。他因為懂得,所以慈悲。我不知道要多長久的枯寂,多少日夜的折磨,才讓那個男人懂得了寬恕。但是……”
淩蠍頓了頓,聲音有些沙啞:“既然他要讓她自由,我自然要幫他,無論蘇輕雪醒來如何憎我恨我,我卻不能讓她死去。這個世上,沒有到達不了的彼岸,沒有永遠的囚牢,亦絕不會有斬不斷的枷鎖,即便尋遍世間角落,我也會尋到能斬斷那條鎖鏈的劍。”
他站立原地,硬撐著立直了身子,倔強一如當初他迎風逆雪走出明月穀的樣子。
風席卷起他染血的衣角,長衣飄飄,隱隱竟有出塵之意。
夜晚婷微微張口,薄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她旁邊,聶榮元與千羽默然不語。
蘇凝師太心頭一顫,穩下心神,對淩蠍卻是改了稱呼,道:“少年郎,你為何不顧一切也要幫他們呢。”
淩蠍微仰頭,眼眸中無限的柔光,仿佛融入天邊透明的無法觸及的虛空。
“誰知道呢?興許是因為那夜我與那個男子月下痛飲狂歡,一見如故。興許是因為他自碎妖丹,救下我這個瀕死的陌生人。也興許,是因為我無力抱著那隻倔強的狐狸,親眼它在流下的淚光中死去……”
“那時候我便在想,等有一天,我足夠地強,有足夠的能力,便向這天,為他不公的人生討下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