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之堤毀於蟻穴。——《韓非子·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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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是綿綿細雨下的一天，昨日夜裏的狂風暴雨把警局門口一顆老榕樹給劈倒了，截斷了人行道，清潔工花了半個多小時清除完畢之後，牟警官剛好出完外勤到達警局門口。
小劉紅著臉激動地朝著正走進警局的牟警官大喊：“牟隊抓到了抓到了！”
此話一出，牟警官便沉咳一下說道：“我是說昨天那個開槍殺人的心理醫生抓到了。”
牟警官扯了扯嘴角，又揉了揉因為熬夜而通紅的眼睛，一邊向裏走一邊問道：“我知道人抓到了，我就是因為這個回來的。不過人是怎麼抓到的？”
小劉跟上牟警官的腳步，眨了眨同樣的兔子眼，回答說：“他自己回來自首的。”
牟警官腳步一頓，側頭緊盯著小劉，半晌之後問道：“是你在做夢還是我在做夢？”
小劉一拍大腿：“哎呀我就說嘛，我倆肯定是在夢裏！”
牟警官斜睨了小劉一眼，更快地向辦公室走去。
病房內，叢心然坐在窗台旁邊伸出手去感受著雨滴落在手心的冰涼，卓顯站在她的身後將外套披在她的肩上，俯下身來在她耳邊輕聲說道：“這就是他所希望的。無論對錯或者價值，如果是一個人獻上全部的智慧和生命所追求的，並且做到了。我們應該祝福他。毫無保留的，祝福他。”
叢心然靠在輪椅上，慢慢握緊了被雨滴沾濕的手，感受到了自己並不強大的力量。她閉上眼睛，耳邊忽然又仿佛聽見了如意的聲音——“把所有的一切，我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警察，告訴媒體，告訴所有人，是非對錯不是由少數人判斷的。既然他們不肯告訴你真實的世界，就讓警察來告訴你，媒體來告訴你，社會上所有的人來告訴你。”
叢心然看著自己手掌中的紋路，這個世界上你最有把握的事情，應當是你所知最少的事情，但既然知之甚少，在走每一步的時候哪怕徹夜思慮，也很難達成預想中的結果。叢心然又抬頭看了看病房的門，如果因為不作為而造成生命的消逝，這樣沉重的負罪感，又如何能夠負擔得起？思量了許久，叢心然才說道：“再等等看，再等等。”
如意看著叢心然，歎了口氣，剛想說些什麼，門外卻突然響起了敲門聲，如意又看了一眼叢心然，發現叢心然也抬起頭來看她，便轉過頭去沒有說話。
叢心然立起身子，稍稍放大了聲量：“請進。”
門外走進一個身穿手術服的醫生，就著門把手關了門，他摘下口罩露出年輕的臉龐來，看著叢心然麵露悲傷的表情，說道：“景亦，搶救無效，已經身亡了。”
叢心然心頭一震，身旁的如意看了一眼醫生，拿起桌上的手機，遞給叢心然。
叢心然沒有接，隻是皺著眉頭看著醫生，直到窗外的響雷聲起，叢心然才轉頭看向如意。如意伸出的手一直沒有收回，手中的手機顯示屏也發出微亮的反射的光影。如意開口向叢心然說道：“有些事情，如果一直考慮和猶豫，就什麼也做不成，更何談改變？”
叢心然的眼神卻忽的凝住，一甩手揮掉了如意手中的手機，手機砸到地上，正巧落在醫生的腳邊。如意的呼吸一滯，醫生彎下腰去撿起手機，走近交給如意，然後對叢心然說道：“發泄情緒的方式有很多，你這種，是最愚蠢的做法。”
叢心然抬頭看了他一眼，忽而冷笑道：“你們也是這樣苦口婆心地勸解景亦的父母的嗎？”
醫生一怔，神情有些猶疑，他不禁看了一眼如意，卻發現如意的神情有些悲憫，醫生頓了一下，說道：“我隻是來告訴你景亦身亡的消息而已。”
叢心然看著醫生鎮定的神情，餘光之中又督見如意將手放在背後。叢心然微微笑了笑，問道：“他是怎麼死的？”
醫生聽見叢心然放緩的語氣，放鬆了緊繃的身體，回答道：“子彈離心髒很近，又穿胸而過，失血過多。”
叢心然聽著醫生說話，眼睛卻一直看著如意，仿佛對醫生的回答並不在意，她又問如意：“手機還能用嗎？”
如意將手從身後伸出來，攤開手中已經破了殼的手機，回答道：“不能用了。”
叢心然又笑了，她說：“那怎麼辦呢？你們是打算重新再拿一個手機給我，還是打算趁著警察全城搜捕的時候直接把我擄走？難道我失憶了，也失了智商嗎？還是你們把我當成小孩子一樣，在哄我嗎？”
“你覺得我在騙你？”如意有些失望地說道。
叢心然掌心朝上伸出手去，想拉住如意的手，如意卻看著她，沒有反應。叢心然卻倔強地沒有收回手去，隻是開口說道：“你沒有騙我啊，你說的都是事實，你要我做的也是我唯一能做的。”如意聽著她的話，笑著把手放入叢心然的手中，聽她繼續說道：“但是啊，如意，從你第一天來到這裏，我就覺得很奇怪，一個人，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遇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卻能夠熟稔親切地交談，我不禁在想，或許對你而言，我並不是完全的陌生人吧，於是我問你是否會對每一個看護的人都產生同理心進而把他們當做自己的親人朋友一樣，但你說起他們來，似乎並沒有夾帶著更多感情。所以我判斷，你應當在計劃遇見我之前，就已經全麵地了解過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