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的時間,劉愴必須告別完這個養了他十七年的寒江城,有些不舍,有些無奈,還有些眷戀,直到被宣告離開的前一天,劉愴才發現,原來他是真的喜歡上了這個古城池,隻是以前舍不得承認,固執地將自己埋在無盡的孤獨之中,但其實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寒水江看了那麼多年,在裏麵也遊蕩了有一些時日,江水連綿,滔滔不絕。以前劉愴從來沒有發現過,原來這冷徹的江水,其實也是有它的溫度的,隻是不被它包圍是感受不到的。江水也會擁抱,江水也有眼淚,它溫存著一直以來的觸感,通過劉愴的體膚與之連接到了一起。
街邊的小販還在呐喊,聲音穿過了大街小巷;學院裏的學生尚在讀書,之乎者也朦朧的回繞在耳際;孫家的包子鋪前依舊熱氣騰騰,隻不過每次他都會故意留下幾個饅頭,分發給那些乞討的窮人;城東賣傘的那家婦女,不再茫然地望著天空,因為無需期盼著下雨下雪,她已有了長大的孩子服侍著她。
無論春夏秋冬,風雨雪霧,寒江城都在不斷地變化著,它朝著好的方向的發展,朝著溫暖的角度上升,朝著人與人之間更加牢固的關係鏈接著。擦肩的人,路過的人、陌生人熟悉人,隻要生活在這個城,便可以是一家人。人與人的距離本來就可以很近,這無關乎說了多少句話,喝了多少杯酒,很多時候,一句話一個眼神一次無心的善舉,便可以融化凍結千年的冰,驅趕滋生無數負麵的陰暗。
劉愴就這樣光著腳走在寒江城裏,踩在長滿青苔的石板上,一路拾捨著那些零碎的舊時光,攜刻在記憶裏的氤氳著熱氣的麵龐。以往因為潔癖,他都是或飛或跳躍,竟是從未有過認真的接觸過這個被冷風吹著無數年的城,隻有這次,隻有在離開的時候,他才懂得天上不一定是最好的,地上也許亦有許多及其美好,讓人懷念的東西。
寒水江去了一趟,寒江城主府去了一趟,城西的稻田裏去了一趟,小時候那些同伴的家裏,遙望了一下,劉愴甚至還去了一趟葬地,當他看到巫奴們的生活並沒有什麼改善時,這次他不曾憤怒,也不是麻木了,而是知道,靠著武力,靠著殺戮,是改變不了這些的,自己的同胞們需要一個人來救贖,而這個人會是誰呢?
後山的林子當然也是要去的,隻不過那裏已經被人抹平了燃燒過的痕跡,保留成劉愴下山之前的樣子,因此他並沒有發現什麼不正常,隻是在風無痕的墓前站了很久,又在那無名女子的墓前站了很久,想了想,終究還是打消了將女子的墓修葺一下的想法。
他走著,從院子走出來之後便沒有停過,從城南走到城北,從城裏走到城外,他期望自己的腳能夠踏遍每一塊石磚,他的視線能夠包容每一處風景,他的呼吸能夠嗅到每一朵花的芬香。從日出到日落,從夕陽到月升,從今天到明天,他就這樣走著,好似不會累一樣。
很久以前他及其討厭這座大一點的囚牢,每一天都想離開冰冷的寒江城,期望去外麵的世界走一走,但是當真的要離開之後,他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舍不得的。
明天到了,明天再遠也終究會到,明天的明天也已經在路上,而劉愴卻必須要離開了。
“我其實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巫奴,你有著自己的意誌與自己的使命,但是既然你一天是我的人,那麼你永遠就是我的人。現在我命令你,離開這座城,去尋找你自己的生活,但是無論如何,你都要活下去,不擇手段你也要活下去,要等到有那麼一天,我們再遇到。”
劉愴下了逐客令,命令玉玲瓏離開院子,離開他,去過自己的生活。他相信,有著折梅手與這些天自己的教導,玉玲瓏應該不會存在安全的問題。既如此,那還有什麼需要擔心的呢?遠行本來就不需要帶太多的東西,隻需要自己可以掌控的健康身體,還有一顆向往著美好生活的心,那就已經足夠了,再多的東西,隻會成為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