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班後,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蹬著自行車沿著新建路往東騎去,我要去一下城東的那個全縣最大的百貨商場,準備買一些塑料盆桶之類的洗衣用具,我想過一段時間一定需要這些東西。
新建路是太穀縣城的主街道,也是最繁華的一條街,每到上下班高峰期,這裏更是人車交織,噪聲嗡隆,道路不暢。按道理在這樣一條人流量較大的街道上,我應該是步行或坐車前行的,因為這樣比較安全,而我卻不顧危險騎了一輛自行車穿行在車流中,因為我覺得步行太慢,公交車太擠,而出租車又太貴了。
自行車是我唯一的交通工具,我已騎了十幾年了,並且認為自己可能要騎它到老。我從來沒想過那一天要換一個交通工具,比如汽車或飛機,從來沒想過。潛意識裏,我認為自己一生都達不到可以擁有汽車或飛機的經濟水平。另外,我也不相信這個街道狹窄經濟落後的小縣城那一天能夠普及汽車或落下一架飛機來。在小山村長大的我,確實沒有遠大的誌向和超凡的想像力,我甚至感覺能在縣城上班,成為一個領工資吃皇糧的人就已很滿足了,至少不用像父母一樣每天彎著腰翻騰那幾畝薄地了。所以每天一出門,我就騎著這輛紅色的鳳凰牌自行車上路了。我的自行車在大街上還算是新潮的,大街上騎我這種三百五十元錢才能買到的彎梁自行車的人還不多,好多人還騎著黑色的二八加重自行車呢。這輛自行車是媽媽給我的嫁妝,它隨我一起嫁到了婆家,也是我最值錢的家產。
這座小城裏每天有上萬人騎車出門,就像大街上每天都在舉行自行車比賽一樣,而每條街道就是賽道。一到上下班時間,浩浩蕩蕩的自行車隊伍從幾條主街道中穿過,景象非常壯觀。如果把這種景象看成是一場自行車比賽,我應該算一個不錯的賽手,十多年的騎車經曆,已讓我能熟練地掌控自行車,可以在人群中像魚兒一樣自由穿行,即使遇到躲不開的障礙,也會在緊急刹車中保持平衡,穩穩停下。幾年來,我騎車從未出過事故。
每天上下班,我都會騎著自行車夾雜在人流中穿行二十多分鍾。其實這對於我來說是一個很享受的過程,因為我喜歡聽沿街傳來的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也喜歡看迎麵而來的一張張不同的陌生麵孔,在陌生人麵前是最放鬆的一種狀態。我喜歡這種將自己淹沒在大眾裏的感覺,就像藏在玉米地裏一樣,總以為別人看不到自己而自己卻偷窺著這個世界。
但今天不同,我還沒有到達目的地,就被人注意到了,而且是一大群人!事情是這樣的,在我行進過程中,幾乎與對麵的一位大姐相撞,雖然當時我已按往常的緊急停車步驟做到了左手刹車,左腳點地,但還是沒有找到平衡點,我和自行車突然失去了重心,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一起倒在地上。還好我是慢慢倒下去的。當我發現停車失敗後,迅速撒手,先把自行車扔地上,然後在自己的身體下墜過程中,右手抱腹,左手撐地,讓屁股緩緩著陸,將下挫力減到最小。最後隻是左手掌擦破點兒皮,身體的其它地方沒有任何損傷,至少從表麵上看是這樣的。但對麵那位大姐當下就被嚇哭了,她一邊哭一邊驚慌失措地衝著圍觀過來的人群解釋著:
“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撞到她!”
大姐可能是太過緊張了,她都沒想到應該先把我扶起來。我正吃力地翻轉身體雙膝跪地,準備從地上爬起來時,身後的兩位路人把我拉了起來。也難怪大姐這樣緊張害怕,我這個模樣的人突然摔倒,誰都怕擔責。
“哎喲,挺這麼大個肚子幹麼還要騎個自行車出來,還騎這麼快!”
“你就該讓開點路嘛,不然她也不會跌倒的,要是出了什麼事你是脫不了幹係的。”
路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有的在責備我,有的在指責那位大姐。
“我沒事,你可以走了。”我站起來後,拍了拍身上的土,完全不當回事地對那位被嚇壞的大姐說。
“還是讓她先送你到醫院檢查一下再說吧。”有人提醒我不要輕易放走“嫌疑犯”。
“不用檢查,我真的沒事。”當那位大姐再次聽我這樣說時,像被貓放走的一隻老鼠一樣,瞬間消失在人群中,連句關心的話都沒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