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爾轟的東北岔一帶成功突圍後,楊靖宇帶著一百多人的部隊經南泊子突圍到了五金頂子時,日偽軍已經糾集了更多的兵力,甩掉一股又遇上一股,很難得到個休整的機會。雪地行軍,戰士們褲子總是濕的,讓寒風一吹,凍成冰甲,很難打彎,也不知有多沉,邁步都吃力。鞋子也都跑爛了,隻好割下幾根柔軟的榆樹條子,從頭擰到尾兒,當作繩子把鞋綁在腳上。衣服,全叫樹枝扯爛了,開著花,白天黑夜都掛著厚厚的霜,渾身上下全是白的,全是涼的。
1940年1月31日夜裏,氣溫降到攝氏零下40多度,凍得大樹喀吧喀吧直響,粗大的樹幹凍裂了縫兒,戰士們隻得不停地在雪地上蹦高,生怕坐下來再也起不來。有警衛排長張林峰和一個戰士實在忍不住寒冷,偷偷溜到不遠的地方躲起來,撿些枯枝升起火來。
楊靖宇全身上下也是衣衫襤褸,雪風四處灌進他的衣服裏,正當他絞盡腦汁想著怎麼擺脫日偽軍的不斷追趕,猛然間發現不遠處有火光,他立即跑過去,迅速用腳踩熄滅火堆,大聲指著張林峰的鼻子罵道:“張林峰,你個混蛋在幹什麼!一生火,火光照出老遠,青煙飄上林梢,敵人就會像一群綠頭蒼蠅一樣撲上來,你們想害死戰士們啊!”
將兩人帶回集結地時,看著戰士們被懂得裂開的嘴唇,蜷縮著相互抱著取暖,楊靖宇心中十分難受,連續不斷躲避日偽軍的追捕,戰士們的棉衣破了沒有辦法換,至於糧食,戰士們已經數天沒有吃過一粒米了,積雪太厚,連草根也沒有辦法挖,看著旁邊的大樹,他抽出匕首,將樹的老皮削掉,將裏麵的嫩皮一片片削下來,然後放進嘴巴咀嚼起來,隨即對戰士們說道:“同誌們,味道還不錯,大家按照我剛才的方法做,先填填肚子。”
見戰士們士氣低落,楊靖宇鼓勵道:“革命就像一堆火,看起來很小,可燃燒起來能燒紅了天,照亮黑夜。革命,不管遇到多大困難總會勝利的!”
戰士們都尋找目標削嫩樹皮吃,張林峰走到楊靖宇身邊,小聲說道:“司令,對不起,不會有下一次了。”
張林峰是一個孤兒,由於父母雙亡人情冷漠,造就他從小寡言少語的性格。長大後,他參加了抗聯,並有幸成為楊靖宇的警衛排長。楊靖宇曾經對他說:“你是孤兒,沒有爹媽,我也沒有兒女,你就和我兒子一樣。”他不會寫字,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楊靖宇不但讓他學會了寫名字,而且手把手教他認字。不僅如此,楊靖宇還教他唱歌,教他吹口琴,並親手贈送給他一個口琴。張林峰對這把口琴愛不釋手,沒事就拿出來把玩。
楊靖宇見張林峰認錯了,對於這個自己視作親生兒子他也沒有繼續責罵,而是十分沉靜地說:“林峰啊,不要害怕困難,不要害怕犧牲,就是我們這些人都犧牲了,還會有人繼承我們的事業,革命總是會成功的。”
張林峰點頭答應著,心裏卻複雜地鬥爭著,聽到楊靖宇說到犧牲,他意識到了部隊目前已經陷入了絕境,連楊靖宇都絕望了,那肯定沒有希望了。
張林峰靠在一棵樹上,雙手插在衣袖裏,雙腳不停地跺著,看著來回踱步的楊靖宇,眼中閃動出淚花,他已經決定今天晚上就出去投降,這種沒日沒夜的追殺讓他崩潰了,這種十死無生的絕望讓他放棄了,革命理想已經被生存下去取代了。
深夜,張林峰攜帶機密文件、四支手槍和一些彈藥,以及抗聯經費9960塊大洋走出山去,頭也未回。
2月1日,部隊行蹤暴露,楊靖宇立即組織按照既定路線突圍,當發現張林峰未在身邊的時候,由於情況緊急,顧不上仔細尋找,隻以為剛剛的混亂中散開了,壓根沒有想到此時張林峰已經投靠了敵人。
令楊靖宇疑惑的是部隊突圍路線竟然被敵人封鎖,好幾次全力突圍都沒有成功,部隊也隻剩下不到百人,而日軍的包圍圈正在逐漸縮小,萬般無奈之下,楊靖宇命令部隊分散突圍。
一路分兵突圍,等到2月2日,楊靖宇帶著部隊暫時擺脫敵人的時候,身邊剩下二十餘人。
隨後幾天,楊靖宇麵對敵人的瘋狂追趕,指揮著二十餘人四處尋找敵人的薄弱點,但是讓他絕望的是敵人對他計劃安排的遊擊以及突圍路線一清二楚,他開始意識到了不對,但始終想不明白哪裏不對。
在日軍討伐隊不停地追剿下,到2月10日,楊靖宇身邊隻剩下12名戰士。到2月14日黃昏的時候,身邊僅剩下7名戰士,同時,討伐隊四處喊叫著張林峰已經投靠了日本人,擾亂了楊靖宇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