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國民黨的意外邀請並沒有改變林俊雄原計劃安排,在結束拜訪感謝後,兩人便啟程回國。
回國的船有兩條路徑,一條是途經香港回到上海,另一條途經日本大阪回到上海。林俊雄選擇了後者,一方麵想轉道去東京看看能否讓尚天恩見一見多年未見的家人,另一方麵據說當初很多琉球王國的人都被流放到了大阪。
大阪是日本關西的第一大城市是日本的經濟、貿易和文化中心。位於本州島西南部大阪灣東北岸,向南經紀淡海峽和紀伊水道通太平洋,向西經明石海峽與瀨戶內海相通。同時作為日本的曆史文化名城,由於瀕臨瀨戶內海,大阪自古以來就是古都奈良和京都的門戶,也是日本商業和貿易發展最早的地區,曾有幾代日本天皇在此建都。
大阪的繁華不亞於上海,高樓林立,燈紅酒綠。在大阪停留的第二天,富川盛祥悄悄來到,一見到尚天恩一見不是當初那個弱不禁風的少年,激動地泣不成聲,不斷地感謝林俊雄這些年的照顧。在聽說尚天恩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後,震驚良久,卻也不是阻止。在日本也有日本共產黨,隻是人數較少,而且被殘酷鎮壓,幾乎找不到蹤跡。
當問及當初琉球到大阪的交換民眾時,富川盛祥深深地歎息著,說是第二天帶他們去看看。
第二天晚上,他們來到了距離大阪不遠的西部貧民區,十幾間破落的房屋,幾個穿著打著補丁衣服的婦女正在準備著晚飯,天色暗下來的時候,陸陸續續有著很多人拖著疲憊的身體往回家的路走著。
富川盛祥帶他們去了其中一家,一間二十多平方的木房子被簾子隔成三個空間用來居住,一個雙眼瞎了的八十多歲老人用不知道什麼語言在禱告著,直到富川盛祥用琉球話問候他,他渾身一震,抬起頭來,用早已失去光華打量著,還不時側耳仔細聽著。當富川盛祥再次用琉球話說我們來自琉球時,老者一下站起來,顫抖著用雙手摸索著前進,當抓住富川盛祥的手確定一切是真的的時候,眼淚止不住從那空洞中流出來。
老人叫小戶良一,是1880年被日本強行移民到大阪的,談起這些年被強行移民過來的琉球人的遭遇,老人更是悲痛不已。
在剛剛被移民過來的時候,他們被當做劣等人,不光有專門的人看管,而且當地的日本人也不斷欺負他們取樂。他們被安頓在附近的工廠裏做著很重的活,有時候一天會做近20個小時,卻隻給他們發很少量的糧食;他們被強迫說日語,不允許說琉球話;有當地的日本人看上誰家的姑娘,就強行搶去,過著奴隸一般的生活,伺候著那一家人,被一家人使喚,隻要不聽話就會被打,有很多甚至被活活打死。
至於逃跑的人,下場更慘,日本人會將他們全家吊起來,活活餓死。他們要討好看管的人,不然輕則挨打,重則被全家殺掉,看管的人看上誰家的姑娘,誰家的媳婦,也必須送去,不然就不發糧食,直到屈服。
幾十年過去了,很多當初被移居過來的年長的都已經死去,剩下的都是長期被當成日本罪民一樣對待,沒有人會說日本話,也沒有人記得自己曾經是琉球人了,日本人長期的控製,已經讓他們為了生存,隻知道自己是日本的一個低等民族,一個必須服從高貴的日本大和民族的低等民族。
現在已經沒有日本人來看管他們了,因為已經沒有人願意離開或逃跑,他們一直接觸的是這種生活,他們已經習慣了,他們不知道自己離開了這裏還能幹些什麼,甚至還能不能活下去。他們隻能選擇這樣的生活,一切都隻為了能夠活著,即使是屈辱的活著。
尚天恩和富川盛祥痛哭著,林俊雄也默默地流著淚,他一麵感歎著琉球人民的不幸,一麵想著這裏的琉球人已經被深深地種上了奴性,覺得自己和自己的後代都應該這樣生活下去的奴性,一種為了卑微地活著而永遠不知道去反抗的奴性,那些祖輩曾榮耀的記憶早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自己永遠是日本的一個劣等民族,不能去反抗的奴性。
老者家裏的兒子兒媳孫子孫媳,圍上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知道這幾個人是琉球來的,更是緊張地將他們趕走。他們曾經是琉球人,可是如今在他們眼裏,琉球人是瘟疫,要是讓日本人知道他們和琉球人接觸,他們會被抓進大牢,會承受痛苦。
老者痛苦地搖著頭,卻無力阻止什麼,隻是用看不見的眼睛看著那刻著先輩名字的靈牌。那偷偷供在家裏用琉球文字書寫的靈牌,也許是他還是琉球人僅有的記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