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的世界,本來一切都充滿樂趣。莫寧是第一次看大夥捅黃鱔,好奇心讓她忍不住靠上去了一段距離,站到了卓哈依的前麵。
孟貴個子高,手自然比其他孩子要長,他負責從田埂的裏麵往外頭捅,其他幾人從外頭往裏麵捅。
當田埂被孩子們裏外捅透時,田埂中的黃鱔也就無處藏身了,但那家夥要往田中的泥土裏鑽。這時負責捅外麵的孩子就得把手抽出來,讓負責捅裏麵的孟貴把黃鱔往外麵趕。
莫寧伸長了脖子瞪著眼往田坎中的泥洞裏看,孟貴當時是背向莫寧伏在田埂上的,不知道身後的情形,幾個淘氣鬼也不提醒莫寧,孟貴用力往田埂外捅,黃鱔再也抗不住那股大力了,呼的一聲響過,黃鱔裹挾著一團泥水飛離了田埂。
莫寧躲閃不及,黃鱔直奔麵門而來,啪的一聲砸在臉上,泥水弄得她一頭一臉都是。
莫寧跌坐到地下,嗚嗚嗚哭了起來。
對於孩子來說,這本來算不上什麼大事兒,可那黃鱔偏偏裹挾了一隻泥蜂砸到莫寧臉上,泥蜂把她的右臉頰蜇得起了一個指頭大的包。
當孟貴和卓哈依把莫寧扶到水溝邊,洗去莫寧臉上的泥汙,發現那個被泥蜂蜇起的青包時,孟貴想到了一個辦法--用吮吸的方式給莫寧給莫寧消除蜂毒。
可結果那泥蜂的毒卻沒有被吸出,指頭大的青包依然在。
事情自然壞在孟貴這一特殊的消毒辦法上。
莫寧回家雖然沒遲到,但母親問起頭上的青包怎麼來的,莫寧隻得將事情的原委如實向母親作了交代。
這一來翻了天了,莫寧的母親當時就拉著莫寧找到了孟貴家,向孟貴的父親孟成林反映了這事兒,但她把孟貴替莫寧吸蜂毒一事說成了孟貴當著十多個孩子的麵強行親吻莫寧,是在耍流氓。那女人在孟貴家裏又哭又鬧,孟貴也被父親下了“貴州”,紮紮實實排了一頓家夥,三根拇指粗的水竹棍全被打成了麻線般的細竹篾,孟貴從小腿肚到背心都掛上了彩,一片密密麻麻花紅紫綠。孟成林又對那女人好話說盡,又讓孟貴賠禮道歉才把母女二人打發走。
可事情並沒有結束,當天傍晚,莫寧的母親又把這事兒鬧到了學校去。班主任結合孟貴平時的調皮事件加以分析,也認為孟貴是在耍流氓,便借此讓孟成林將孟貴帶回家裏教育好後再入學。
說到那“帶回家裏教育好後再入學”,其實就是開除,因為中小學開除學生有違《義務教育法》的規定,當時學校隻能以這個方式處理一些重大的學生違紀行為。作為家長一方,對於孩子弄出了這類事件,明理的都覺得丟人,誰還會把頑劣的孩子送去麻煩老師?當然也有一些人會把孩子轉學到別的學校,或者再次送到原學校去,同時家長、孩子一方和教師、學校一方簽下書麵保證,讓孩子繼續讀書的。
但孟貴“耍流氓,當了十多個學生的麵強行親吻女生”的違紀行為影響太惡劣了,一時間這新聞在村子裏、學校裏傳得沸沸揚揚。當時孟貴家貧,又缺少勞動力,孟貴自然隻能做那類永遠“帶回家裏教育”的孩子了。
本來好端端的一個六一兒童節,卻因孟貴那一吻,為孟貴的讀書時代畫上了句號。
那一年,孟貴剛好十三歲。
孟貴回家後,跟著父親孟成林幹了兩年農活。雖然孟貴身板紮實,體力在行,但成年累月的活兒幹下來,有時還是覺得很累人。特別是在春種秋收的時節裏,一天不停地背挑扛抬,天一黑下來孟貴就感覺全身似乎要散架般酸痛,匆忙衝個澡扒過飯就躺倒在床上去,什麼都不想也不管,就沉沉睡到第二天微曦初露方才起床,然後繼續第二天的忙碌勞作。
繁重而忙碌的勞作間隙,孟貴偶爾會看到孩子們背著書包快活地上學,或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幹著捉螃蟹捅黃鱔摸鳥窩之類的事兒,他們快活的嬉戲聲傳到孟貴的耳朵裏,孟貴忽然間很想回到學校。
但這已經成了不可能的事兒。
人總是要成長,一些價值觀也會隨著年齡和心智的不斷成熟發生改變。
在“帶回家裏教育”的兩年裏,對孟貴思想影響最大的當屬村裏的歡子和樂子兩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