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紮西貢布五十七歲,孜青貢布才三歲,還不到懵懂記事的年紀。所以在孜青貢布的記憶裏,並沒有關於波拉(爺爺)紮西貢布的真人影像。
那麼還有莫拉(奶奶)呢?孜青貢布的記憶裏也沒有這個影像。父親覺堅貢布的劄記裏是這樣記錄的:一家人從後藏來到中甸後,看著茶鋪的經營蒸蒸日上,兒子們也都很爭氣,莫拉(祖母)自是欣喜不盡。經過多年的動亂,一家人能走到今日,莫拉從心底篤信是佛祖的功德,便到了中甸的鬆讚林寺出家,在那個素有“小布達拉宮”之稱的藏區寺廟裏誠心向佛,於藏曆土龍年(公元1928年)冬月在鬆讚林寺坐化,享年五十八歲。
紮西貢布去世後,在父親覺堅貢布的精心經營下,“雪域飄香”茶葉商行規模不斷擴大。後來覺堅老爺買下了租用的地段,將房屋重新翻修,同時茶葉商行的經營範圍也由原來的茶葉擴展到布匹和藥材等,還在茶馬古道上新開了多家分店。
這時正值達賴和班禪的矛盾緩和時期,孜青貢布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母親斯琴梅朵的阿爸阿媽,也在此期間回到了山南,開起了另一家名為“雪域飄香”的分店。巴洛和洛桑、郭日就是從那家分店裏來的。
但對於尋找《阻生咒》經書及其解盤的事兒,父親覺堅老爺在《貢布家族劄記》中提得甚少,包括與在直貢梯寺的兩個叔叔的接觸,都沒有作下詳細的記錄。
父親覺堅老爺似乎故意隱去了這部分內容,其中隻記錄了幾次登山探險活動,並都語焉不詳,其餘的大多數內容是記錄覺堅老爺的日常生活與商業往來,也有一些聽來的雜七雜八的事件,大多與貢布家族的關係不大。
一直到阻生咒奪去覺堅老爺的生命為止,覺堅老爺都不曾向孜青貢布提起過尋找《阻生咒》及其解盤的事情,也從沒提起過二叔和三叔。
還有覺堅老爺的書房,覺堅老爺在世時,孜青貢布是從來沒進去過的。不是孜青貢布不想進去,而是父親覺堅老爺從不讓其他人進去。就連母親斯琴梅朵,也隻有在打掃衛生時才能進去,並且要經過父親允許才可以。
父親身上似乎隱藏了太多的秘密,連那個關於家族千年來的秘密,都是臨死前才在遺書中告訴孜青貢布的。恐怕母親斯琴梅朵對於貢布家族的了解,也是一知半解。
孜青貢布想,對於尋找《阻生咒》及解盤的事情,可能是條件不具備的原因,父親一直掩蓋了事實真相。
這世界有些事情,不知道真相永遠比知道真相好。
在覺堅老爺的劄記末尾,記錄了幾段話:
人的生命多麼脆弱,就像一隻螞蟻一樣。
在陽光下自由自在地爬行,本來是件多麼幸福的事情。可巨型動物可能會隨意地踏上螞蟻的身軀,讓螞蟻瞬間化為齏粉。
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
在天災人禍麵前,一個人的命運,和一隻螞蟻麵對巨型動物何其相似!
我們顯得多麼渺小,多麼不值一提。
有限年光,愛自己,愛家人,愛擁有的一切。
孜青貢布想,這也許就是父親覺堅老爺隱藏家族秘密的最好注解吧。
作為家裏唯一的兒子,覺堅老爺希望自己能過得快活幸福些,同時也希望其餘的家人過得安定幸福。
那間珍藏家族秘密的書房,自然就成了家人的禁地。
還有就是覺堅老爺隻娶了母親斯琴梅朵,並沒有再娶其他女子為妻。站在他的角度,不說妻妾成群,完全也可以有個三妻四妾的也不足為怪。
可父親覺堅老爺卻沒有。
覺堅老爺的一生隻衷情於母親斯琴梅朵,就連子女也隻有唯一的孜青貢布一個。
這也是孜青貢布後來隻有哈圖貢布一個兒子的主要原因。
說到其他的原因,當然還是因為那可怕的阻生咒,一個家族的一代人,個個都在四十八歲上暴斃,在外人看來,勢必影響家族的聲譽。或許這就是母親不讓自己打聽虛木上師和虛空堪布的真正緣由。
將來自己還要不要把這些秘密告訴給兒子?為了尋得那《阻生咒》經卷和解盤,十年以來,耗費巨額資財,帶著巴洛六人尋遍了藏地的雪山神廟,古地遺跡,連兩件東西的影子都不曾見到。
現在就連腳下的岡仁波齊,已探得的道路是不是抵達香巴拉的真正入口也無法得到證實。
想到這裏,孜青貢布長長歎了一口氣。
未知的明天將又是什麼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