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洛道:“老爺,誰也說不清明天會是啥樣子,這重要的資料可是您付出這麼多年的心血才得到的啊,放您身上總比放我們幾個身上好,老爺,你說呢?”
見巴洛如此說,孜青貢布想想也是,便接過了巴洛遞來的字紙,放到燈奴前小聲認真地讀了一遍:
“世界是無序的,沒有時間,沒有空間,一切都是無序的;過去即是將來,將來即是過去;無所謂將來,也無所謂過去。”
“從一個無序的世界裏,我們的靈魂永生不滅。”
“通過往生的路,我們可以回到自己的前世,也可以抵達自己的來生。”
“無論是在前世、今生,還是在來世,每個靈魂都有一個神靈牽引。”
“神靈會告訴每一個靈魂該知道的,靈魂不該知道的,神靈不會告訴你的靈魂,你永遠無法知道和窺透。”
讀完,孜青貢布抬頭望向岡仁波齊頭頂的夜空。
高高的天空沒有月亮,月亮早就躲到西邊的環形山後去了。
透過那看不見的金剛罩,可以看見天幕上點綴著疏落的星星。星光在閃爍,明明滅滅。
一顆流星從頭頂劃過,很快消逝在西北的青黑色天幕中,了無蹤跡。
“世界是無序的,沒有時間,沒有空間……通過往生的路,我們可以回到自己的前世,也可以抵達自己的來生……”
孜青貢布喃喃念著先知的話語,看著流星消逝的方向,不禁想到:茫茫宇宙,生命是不是像那流星一樣轉瞬即逝?人的前生是什麼模樣?來世又是什麼模樣?
見孜青貢布在愣神,巴洛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道:“老爺,到天明估計還得添一兩回燃料,記得注意查看燈奴的油脂咯,我先喝口酒再睡覺。”
孜青貢布回過神來,點了點頭道:“大胡子,行,你去休息吧。”
巴洛道了聲謝,走到裝酒的陶罐邊,倒了小半碗酒,一仰頭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巴洛平時喝酒甚少,而且從不仰頭大口喝酒。
這麼多年來,孜青貢布是第一次看到巴洛仰起脖子放開來喝酒。
雖然碗裏的酒算不上多,但巴洛喝起來的姿勢似乎很誇張,那誇張中流淌著藏地漢子的豪情與粗獷,仿佛一頭仰天嘯月的野狼。
隻是天空沒有圓月,從野狼的嘴裏聽不到嘯聲。
巴洛放下碗,微微晃了晃身子。幾滴酒水打濕了下頜的胡須,在燈光下反射著冷幽幽的光。
巴洛抬起衣袖抹了抹下頜,說了聲:“老爺小心吧,大胡子要睡覺了。”
孜青貢布道:“大胡子安心睡吧,到天明還早著哩!”
巴洛有點醉醺醺的樣子,拖過背包找出睡袋,整個人歪瓜裂棗地躺下,又哼哼唧唧地唱完幾曲藏地民歌,才沉沉入睡。
孜青貢布背上雙手,邁著方步繞在巨型冰柱四周巡視。
四下裏寂靜無聲。抬眼看去,四圍隻見黑乎乎的環形山影,仿似巨型獸類的脊背,平整而略帶起伏。
時間在靜靜中流走。估摸繞著冰柱轉了半個小時,孜青貢布覺得有些厭倦了,便開始打起跏趺坐,一邊睜著眼睛看向壇形建築,一邊回想生命中那些過往。
在梅裏雪山半年的探險基礎訓練期滿後,孜青貢布一行七人回到了中甸的“雪域飄香”茶葉商行。
到家剛休整了半個月,母親斯琴梅朵又作出了新的安排,讓孜青貢布帶上巴洛重回直貢梯寺。但此行的目的卻不是為了密修,而是從一個叫虛空的堪布那裏學習古藏文。
對於為什麼要學習古藏文,那時孜青貢布依然一頭霧水,不明白母親為何要做出那樣的安排。他問母親斯琴梅朵,得到的答複是父親生前的計劃,子承父誌,孜青貢布必須去完成。
當時母親還告訴了他另一件事情,直貢梯寺那個虛木上師,可能已經去了朗卡,叫他和巴洛二人不要過多打聽關於虛木上師的事情。
於是所有亂七八糟的問題又湧了出來。
當年孜青貢布離開直貢梯寺時,虛木上師也不過四十多歲年紀,頂多不過五十歲,而且人蠻精神的。
母親卻說他有可能去了朗卡,母親是怎麼知道的?為什麼要阻止自己和巴洛打探虛木上師的情況?
還有做得好好的茶葉經營,每年利潤也不錯,幹嘛要去參加探險訓練?現在又要去學習古藏文?
難道是背後那個看不見的陰謀在左右著整個家族,迫使母親做出這樣的選擇?
那幕後主謀到底是誰?
帶了一連串的疑問上路,孜青貢布心緒很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