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尋像是一隻泄了氣的皮球,看著奪門而出的容楓,眼睛紅了。容寅溫聲安慰:“沒事的,讓他冷靜一下也好。”
容寅臉色並不比唐尋好看多少,卻在極力的寬慰她。其實他心裏的難過又怎麼會比別人少。
靈堂內白綢飄飄,青煙嫋嫋。容寅跪在蒲團之上身體筆直,一直不言不語,不吃不喝。旁邊的老仆不忍地對他勸道:“公子,您去休息休息吧。您這樣沒日沒夜的跪著,老爺夫人在天上看到……隻怕也要心疼……”
“方叔,我不累,您這幾天也辛苦了,去歇歇吧。”容寅依舊是一動不動跪著,聲音有些沙啞。
方叔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看到唐尋一直在旁邊,無奈說道:“唐……少夫人,這……可如何是好?”
唐尋道:“方叔,您年紀大了,先去休息,這裏就交給我吧。”
方叔無奈退下,邊走邊歎氣,這都叫什麼事。
唐尋站在一邊,也是十分疲累。一天一夜了,這樣下去怎麼受得了?唐尋咬咬牙,和他並排跪著,雙目凝視,紙錢和爐子裏特有的香味形成了獨特的氛圍。
容寅側目看了她一眼,啞聲道:“你身體不好,早些回去休息吧。”
唐尋堅持道:“你要跪,我陪你一起跪著。不求同樂,但求同苦。”
容寅眼皮下已見灰色的暗影,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個人好像長大許多,成熟許多。喉嚨動了動,終究還是一個字都沒說出口。
一個身影從後麵走來,跪在容寅旁邊,容楓說道:“大哥,你去休息吧,我來跪著。”容楓似乎悄然之間發生了改變,言語中也成熟不少。從小到大,都沒人打過他,唐尋那一巴掌真正將他的幼稚和任性打沒了。讓他明白,再也沒人會縱容他的任性,再也沒人會無條件時時原諒他,他必須要從一個男孩成長為頂天立地的男人!
容寅看著他,低歎一聲:“那你好好陪陪父親母親吧。”
容寅跪的太久,起身的時候腿一麻,差點跌倒。唐尋眼疾手快的起身剛好扶住了他“小心!”
他強自笑了笑“無事”
唐尋攙扶著他出了靈堂,天空不知何時竟然下了小雪,簌簌而落。容寅一瘸一拐,回了房間,唐尋也是又累又餓,卻一點食欲都沒有。扶著他坐到床上,又倒了杯熱茶給他,自始至終他都沒說一句話。
唐尋看著他,眼睛澀然“阿寅,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沒有關係的。”
他抬眼看了唐尋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太疲憊,一滴淚也落不下來。可能是想笑著安慰她,結果非哭非笑,十分怪異。
唐尋冰冷的雙手覆上他同樣冰冷的雙手,眼光閃爍定定看著他,柔聲說道:“阿寅,不要這樣子,難過就要哭出來。我知道,雖然姑姑不是你母親,可是這麼多年來,你還是很愛她的對不對?你尊敬她,聽她的話,甚至、甚至是討好她。那都是因為你希望得到她的疼愛對不對?阿寅——”
長臂一攬,容寅緊緊將她圈入了懷中,身體不住的顫抖,顫聲說道:“阿尋……你知不知道,這麼多年來,我多希望她能像對待小月和小楓一樣看我一眼,哪怕一眼。可現在她死了,我連一個希望也沒有了。”
他聲音哽咽,歎息著低低哭泣。
他活的是這麼卑微,脾氣溫和,謙和有禮。看似什麼都不在乎,可是他是真的不在乎嗎!姑姑對他,其實也未必不關心,在姑姑最思念孩子的時候,是容寅代替了她的失子之痛!
唐尋低聲道:“阿寅……姑姑她也是愛你的,她臨死之前還記掛著你,她讓我要好好陪在你身邊。”
他好像不相信一樣,失聲問道:“真的嗎?她真的……這麼說?”
“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容寅恍然喃喃道:“我竟從來都不知道……從來都不知道!”
後悔似潮水湧來,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也隻有到死去了,才明白自己沒有好好珍惜。容寅追尋了多年的母子之情,活的小心又感傷,到頭來他追尋的東西一直都環繞在他四周,隻是他心中有魔,逼迫著他辛苦地去追求。
暗室中淺長而又深重的呼吸聲,有一下沒一下的響起。那人垂坐在地上,枯草般的頭發雜亂中帶著一寸寸的灰白,一雙淩厲而又深邃的眼垂垂而下,昏暗的燈光落出影子,看不清容貌。手腕雙雙被鐵鏈拴起縛在牆上,雜草之中傳來老鼠吱吱的聲音。
腳步聲一點點靠近,江離一身玄服威嚴冷酷,周身掩不住的傷痛。距離那人十餘步,他盤腿坐下,嘲諷地勾起了唇角“父親,你如今被囚於此,日日受著鞭刑,不知滋味如何?”
江離韜光養晦,表麵上任他控製,利用,做他的傀儡,任他擺布。實際上借江雁青的手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最後將他囚禁於此,殊不知那日棺槨中隻是一具無名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