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年少(2 / 3)

原本緊摟著爸爸脖子的手漸漸鬆了下來,蘇宸回家的最後一點興奮感徹底消失在這幅溫馨的畫麵中,他們一致地開始想念外婆家的那個小木屋。在這裏他們他們又住上了破產前像城堡一樣的房子,他們睡在光線明亮,帶了陽台的房間裏,房間裏麵有舒適的床,散發著清香溫暖的味道,他們每天可以吃廚藝卓絕的保姆做的世界各地的菜肴,可以穿嶄新的舒適的合身的衣服,他們再也不用為生活發愁,可是有些東西不一樣了,他們都知道,但是誰也沒有說。蘇暮恨蘇秦,恨沈妍,也恨那個跟他長得相似的小孩,這樣的情感與他對蘇言和蘇宸的完全不同,是一股發自內心的,他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忽視的厭惡。沈妍讓蘇秦放心,她答應蘇秦會好好照顧他們三個,會把他們三個當做自己的親生兒女來看待,然而她並沒有,她也沒有虐待他們,沒有像他們想象中的那樣責罰打罵他們,她像以前一樣地生活,早上去上班,晚上回家吃飯,好像家裏不曾多出三個人一樣,她很少和他們交流,每次在家裏都是盡職盡責地照顧自己的女兒,一開始他們之間的相處還算愉快,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是蘇暮目前還不是那種能夠心平氣和跟仇人相處的人,白天沈妍和蘇秦不在家,隻有他們幾個小孩和保姆在家,蘇音跟他們幾個熟了之後,就不喜歡跟保姆玩了,她總喜歡去找他們幾個,蘇言和蘇宸還不會做什麼,可是如果蘇音跌跌撞撞去找蘇暮多半會被蘇暮一把推開,每次都會惹得她一陣嚎啕大哭,這些情況保姆都悉數跟沈妍說了,沈妍一直不動聲色,有一天沈妍將自己年邁的父親沈孝國接了過來,讓他跟他們一起住,他父親已經快七十歲了,但他身體硬朗,脾氣火爆,這個世界上的親人就隻剩下這個獨生女兒和這個兩歲的外甥女,他年輕的時候創辦了一家公司,現在年紀雖大卻還擔任公司的董事長,掌握公司百分之三十七的股份,他廣泛投資房地產和其它實業,算得上是本地的巨富,他將這些財產全部留給了自己的親孫女,他想讓自己的孫女這一輩子衣食無憂,過著小公主般的生活,沈妍在她父親的公司上班,擔任執行董事,蘇秦向他嶽父借了一大筆錢,從新開始自己的事業,他經驗充足,過去積攢了廣泛的人脈,也有魄力,短短兩年時間公司就開始走向正軌。沈孝國是個十分嚴厲的老人,他從小對沈妍要求就十分嚴格,他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及有遠見的人,他知人善任,獎罰適度,善於運籌帷幄,可隨著年紀的增大,財富的集聚,他年輕時所具備的優點一點點地喪失,他變得越來越驕橫,越來越自私,他習慣用鼻孔看人,誰都入不了他的眼,在他看來所有的人都是為他的財富而來,所有人都想從他手中賺一筆,他時刻警惕著那些覬覦他財產的人,他以前寵愛他唯一的女兒,可自從女兒違背他的意願嫁了一個失敗者後,他對她的女兒也開始失望,他唯一寵愛的就隻剩下他兩歲的小孫女,他像所有上了年紀的老人一樣,縱容寵溺自己的孫女,見不得她受一點點委屈,恨不得在自己有生之年將這世界所有的好東西悉數給自己的孫女。他從進家門的第一天,就沒有正眼看過蘇秦的另外三個孩子,他讓司機從車上帶了很多禮物下來,沒有一樣是帶給蘇暮、蘇言和蘇宸的,他也沒有對他們三個有什麼要求,沒有問他們的過去,也不考慮他們的將來,蘇暮對他也十分不滿,喜歡在家裏橫衝直撞,他很快就學會了老人家鄙夷人的眼神,並且用同樣的眼神回敬他,老人讓他去泡杯茶,蘇暮把茶端到他麵前,直接“一不小心”在他麵前把茶杯打翻在地,那個茶杯是他妻子生前送給他的最後一個禮物,他愛喝茶,他妻子每天為他泡茶,每次用這個杯子喝茶他都能感覺到他的妻子還在身邊,蘇暮將那個杯子打翻,他大發雷霆,掄起手杖就朝著蘇暮的後背打去,他下手十分重,蘇暮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快要斷了,整個人摔倒在地,腿軟得連支起來的力氣都沒有,“誰讓你‘手滑’的?”沈孝國很憤怒,神色異於平常的嚴厲,蘇暮一身不吭,抬起頭倔強地看著他,眼裏滿是不加掩飾的恨意,這樣的眼神讓他有一種極為不詳的感覺,他隱隱地感覺自己年輕時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準備留給他孫女的全部遺產,會葬送在眼前這個人手中。“小小年紀,就一肚子壞水,眼裏還有沒有家法?”沈孝國拄著拐杖往蘇暮走去,蘇暮沒有逃走,連眼神都沒有絲毫的回避,還是像之前一樣瞪著雙眼看著他。“今天不教教你道理,我就白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他說著掄起拐杖繼續朝蘇暮身上打去,蘇言聽到奇怪的聲音從房間趕來,就隻見自己哥哥蜷縮在地上被老人打,一聲也不吭,一動也不動。棍子打在蘇暮身上,蘇言的心髒都跟著一陣一陣地戰栗,“不要,不要打,”一麵哭著喊著,一麵用力地推著輪椅往哥哥的方向走去,他拉住老人的衣角,拚命請求,“不要打,不要打哥哥,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打。”沈孝國絲毫不憐憫蘇言,他名貴的拐杖一下一下地打在蘇暮身上,蘇言哭得撕心裂肺,懂事以來第一次忘了不能在外人麵前流眼淚,她從輪椅上掙脫下來,擋在蘇暮的身上,緊抱著蘇暮的後背,棍子打在她的手臂上,疼痛鑽心而來,可她絲毫都沒有鬆手,蘇暮將蘇言拉入懷中,將她緊緊抱在胸前,用背部擋著拐杖的鞭打,一下一下,他緊擰著眉,一身不吭,連眼淚都沒有掉一滴,老人見他倔強的樣子,揚起拐杖,重重地哼了口氣,終於沒有再繼續打下去。蘇暮被打得全身紅一塊紫一塊,看起來十分觸目驚心,蘇暮去看蘇言的手臂,她的手臂卻還是像之前一樣白白嫩嫩,沒有任何變化。“已經好了。”蘇言訥訥地說著,低下頭,為自己的傷口這麼不講義氣地先好而深感愧疚。“以後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蘇暮絲毫不感激她,反而冷冷地警告,語氣又凶又堅硬,說完之後也不管蘇言就自己跑了出去。蘇暮所受的傷好得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快,傷好之後什麼痕跡也沒留下,這一次的皮肉之苦,更加劇了蘇暮的仇恨心理,他想盡一切辦法跟這個家裏的人作對,他故意摔破用來裝飾的名貴花瓶,扯了草坪裏的草讓蘇音吃,偷他們的文件,將它們撕得粉碎,埋進土裏,沈妍有一天回來將蘇暮叫進了一個房間。她拿著文件在沙發上看了良久,什麼話也不說,就讓蘇暮幹站著,蘇暮也很有耐心,等她終於看得差不多的時候,她才緩緩地合上文件,將之放到一邊,神態從容地對蘇暮問道:“你來這裏多少久了?”“一個月零十八天半!”蘇暮不假思索地回答。沈妍點了點頭,“記得這麼清楚,看來你也不是這麼想住在這裏,想外婆家嗎?”“不想!”沈妍潛起嘴角,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我和你爸爸工作都很忙,可能平時也沒什麼時間照顧你們,你和小音也算是親兄妹,你們這兩年從來沒有相處過,我不對你這個‘哥哥’有什麼指望,可是你要明白,小音是我的女兒,不是可以讓你隨心所欲的玩具,我不會容忍有人欺負她,我這麼說你明白嗎?”蘇暮直直地看著她,沒有做聲,臉上也沒有出現任何畏懼的神色,沉默好一會兒,他才僵直地說道:“你趕走了我媽媽。”沈妍覺得好笑,笑著溫柔地說道:“腿長在她自己身上,她不想走我怎麼趕她?”蘇暮看著她,眼裏的仇恨絲毫不加隱藏,這樣的眼神讓沈妍心生煩躁。“你不用這麼看著我,我不會把你們怎麼樣,我叫你上來,隻是想告訴你,如果你再敢對小音怎麼樣,再玩一下小花樣,我不會再坐視不管。”沈妍把話說完,便讓蘇暮下樓,蘇暮絲毫不把這次談話放在心上,蘇音來招惹他,他依舊是一把推開,不管她會怎樣摔倒在地,因為這件事情,他和蘇言蘇宸發生了爭執,蘇言雖然站在他這一邊,但是十分不讚同蘇暮對一個兩歲的小女孩這麼殘忍的行為,蘇暮不分緣由地跟她大吵了一架,對著蘇言就是毫不客氣地諷刺:“是啊,你有媽媽了,又有妹妹了,你現在多好啊,爸爸也回來了,思想境界不同凡響,像我這種野蠻不講道理的人怎麼配做你的哥哥?你跟他們是一家的,是我不對,打擾了你們幸福圓滿的生活。”聽了他的話,蘇言坐在輪椅裏當場委屈地哭了出來,她哽咽著口齒不清地說著:“哥,你不講理。”“我是山民,我念的書少,沒你懂道理,行了吧?”吼完,蘇暮直接向門外衝去,完全不管蘇言在後麵大聲喊他。沈妍在樓上聽著他們的對話,嘴角微微地笑了笑,她打電話讓人找了很多留學相關的資料,把這些資料交給保姆,並囑咐了保姆一些事情。隨後保姆常常在客廳和別人打電話,說自己準備上高中的兒子現在正在申請美國留學,不遺餘力地大肆誇獎國外的環境有多麼好,國外的學校有多棒,她兒子讀的大學以後多有前途,每天打電話的時候笑得嘴都像是要裂開了一樣,蘇言和蘇宸從她旁邊經過都覺得頭皮發麻,蘇暮倒是從她源源不斷的電話中受到了啟發。他去網上查找了一些留學資料,主動跟蘇秦提出了出國留學的想法,並且一再堅持。這個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他也不想再管蘇言和蘇宸這兩個忘恩負義的人的死活了,以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他們背叛在先,他不可能再次原諒他們。蘇暮如願地踏上了飛機,帶著箱子上車之前他看了蘇言和蘇宸一眼,蘇宸哭著站在蘇言的輪椅旁邊,他的手抓著蘇言的輪椅,蘇言在輪椅裏一滴眼淚都麼有,隻是看著他,神情倔強,蘇暮恍恍惚惚記得三年前媽媽帶著她獨自去外婆家的時候,蘇言哭得嘶聲力竭,死扯著他的衣服不肯離開,如今才不過短短三年,她就可以如此平靜地跟他告別,對他說:“哥,我們等著你回來。”蘇暮這一去就是十年,這十年期間,一次都沒有回來過,甚至連一通電話一封郵件都沒有,像是從這個世界突然消失了一樣,蘇暮走後的第二年,蘇言開始給他寫信,每星期一封,十年來,從未間斷,她沒有收到一封回信,也不知道那些信蘇暮看到沒有,不知道他在國外過得好不好,後來幾乎在每封信的結尾處她都會問:“哥,你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呢?”“哥,你什麼時候回來?”“哥,你到底還會不會回來?”······直到最近幾年,她才停止了這樣重複的問話,有時候提著筆,有些話就是已經寫不出來了,她毫無辦法,以前明明知道不會有答案,她還是會一遍一遍地問,也許想著終有一天會感動他,也許隻是一種習慣,就像這長達十年的信一樣,可是現在不行了,她已經問不出來了。她並不知道蘇暮決定離開的那一刻就抱著永不回來的打算,他所想的是與他們永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