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迷途(2 / 3)

然地失去了參與這種社交的資格。她廚藝一流,中國菜裏廣東菜和湘菜做得最好,除此之外還會做意大利菜,日本料理,法國大餐,俄式料理等。蘇秦執意收養蘇言和蘇宸的時候,她並不讚同,蘇秦沒有教育過孩子,他工作繁忙,蘇暮小的時候很少有時間陪蘇暮,即使是陪,也隻是陪著吃個飯,說一些男子漢大丈夫之類的蒼白無力的話,有時候會驚訝孩子突然地成長,但是孩子不會自己長大,在這個過程中,父母肩負了太多的責任,在孩子剛剛出生的時候就要給他們足夠的愛,並且教他們愛人的能力,要觀察他們的需要,知道他們缺乏什麼,愛好什麼,要判斷孩子的內心世界,要通過細致的觀察發現孩子的天賦,並且培養孩子的興趣,發揚天賦,要培養他們的思考能力,要讓他們養成嚴謹的生活習慣,交給他們正確的學習方法,要給他們樹立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要讓他們做正確的事情,對自己負責,對家庭負責,對社會負責。蘇暮是她的親生兒子,她會給他完整的愛,十足的耐心,願意犧牲一切換來他的健康快樂,願意花盡這一生的心血給他創造一個美好的明天,可她不知道同樣的愛和耐心她能不能同樣毫無保留地給兩個撿來的孩子。當時蘇秦執意要求,她也沒有多說什麼,試著去照顧這兩個孩子,很快她就發現蘇言雙腿殘疾的事情,隨後也發現了蘇言身上各種奇怪的現象,她哭的時候,眼淚是湛藍的,她受傷之後傷口會很快自己愈合,她的腿到了炎熱的夏天會出現幹裂的魚鱗,把腿放進水裏之後魚鱗又會很快消失,這些事情蘇秦也都知道,他們商量之後,還是決定收養他們,這個決定幾乎是莊曼短暫的一生中最為正確的決定,她對這兩個孩子的愛絲毫不輸給對蘇暮的愛,他們都是她的兒女,隻有她自己知道這三個孩子給她煎熬的心帶來了多少歡樂。在這裏莊曼漸漸卸下了十幾年的包袱,她沒有再像之前的每一年一樣勸母親搬離這個破舊的小屋,她每天陪著她母親種菜,收拾庭院,除去籬笆邊上叢生的雜草,將院子裏的柴火堆放整齊,收拾屋子外麵的雜物,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將有些沒用的東西給扔了,重新用木頭架了一個結實的晾衣架,重新添置了一些東西,她錢不多,能買得起的東西也不多,閑下來的時候就抱著蘇言在院子裏做拍手掌的遊戲,她幾乎都快忘了的兒時的遊戲,蘇言怎麼學不會,但她自己拍著手掌也玩得很開心,她很少提起很遠之外的爸爸和哥哥,或者自己推著輪椅跟在外婆後麵問東問西,或者陪她在庭院前坐著,什麼也不說,有時候跟她一起拍手掌,她隻會胡亂地拍,當她抱著蘇言在她耳邊念:你拍一我拍一,一個小朋友坐飛機,你拍二我拍二,兩個小朋友丟手絹,你拍三我拍三,三個小朋友來搬磚······的時候,蘇言也能漸漸自己找到節拍。莊曼失神地發呆的時候,蘇言會用自己的小手抱著她的脖子,把自己的小腦袋埋進她的脖子裏,什麼也不說,在她的意識深處,親人的擁抱就是治療所有悲傷和不幸的靈丹妙藥,勝過世間的一切。很久以前,莊曼記得爺爺喜歡抱著她坐在傷痕累累的柴蹲上,她無所事事地玩手裏的柴火,嘴裏念念有詞,一遍一遍,教她背: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不知道是在教她背,還是在自娛,蒼老而又嘶啞的聲音在很多年之後還停留在她腦海裏,就好像家鄉的童謠,在藍天白雲下帶著歡快的調子,飛鳥在天空之中自由自在,遠處的小溪流水潺潺,她在爺爺的懷裏懷裏有口無心地念著,讓那些朗朗上口的句子纏繞在唇齒之間,背得很快樂,如今她很少再能找到那種感覺,任時光悠悠,光陰似箭。房前的院子因常年的踩踏而裸露出黃色,籬笆邊上卻不分時節的長著嫩嫩的小草,還有不知名的小花。她曾經無數次在這裏摔過跤,小時候她喜歡在這裏撲捉紅蜻蜓,那時候手裏拿著一根枝幹交錯的竹節,到處去找蜘蛛網,讓蜘蛛網沾滿竹節,然後就可以捕紅蜻蜓,那個時候每逢夏天,就有數不清的紅蜻蜓在院子裏不知疲倦地飛來飛去,尤其是日落黃昏的時候,血紅色的蜻蜓和天邊的夕陽交相輝映,一動一靜,這幾乎是最能讓莊曼回憶起童年感覺的畫麵......她小時候常常在想,到底是怎樣的遊戲,讓它們樂此不疲,這樣毫無目的地飛舞,很多年後她才發現,不知不覺她也成了一隻紅蜻蜓,在某個狹隘的圈子飛來飛去,忙忙碌碌又碌碌無為,當時在這個被世界遺忘的小院子裏,她還愚蠢又固執地夢想著飛向天空,是的,夢想,那個時候還是夢想,人越長大,有些東西就會變得越複雜,當人開始漸漸變老,生命接近尾聲,那些複雜的東西又好像漸漸變得簡單了起來。莊曼也像她爺爺和母親的樣子看著對麵的山,聽著被埋藏在兩岸之中的河流傳來的水聲,遠處還有不少開墾得十分整齊的水稻田,稻田中央整齊地堆壓著像城堡一樣的草垛,有雞在上麵打鳴,遺留在田中的稻梗已悉數枯黃,但依舊十分整齊,幹涸的田裏長著鮮嫩的青草,被拴在籬上的老牛有意無意地在啃著地上稀稀落落的青草。有些蕭條的景色,卻意料之外地讓人安寧。蘇言推著輪椅來到莊曼身邊,莊曼順勢把她從輪椅上抱了下來,穩穩地抱在自己胸前,蘇言玩著媽媽的頭發,一圈一圈地把頭發纏繞在自己的小手指上,沉浸在自己的遊戲之中。莊曼習慣性地拍打著她的背,看著遠方,神色哀傷,好一會兒,她才緩緩地開口問,“小言,喜歡外婆嗎?”蘇言在莊曼懷裏沉默了著,低著頭依舊認真地玩著手裏的頭發,沒有做聲,也沒有什麼表情。莊曼知道蘇言的心思,也沒說什麼勸她的話,語言是最無力的工具,莊曼教她什麼是禮貌、善良、真誠,教她懂得感恩,學會忍耐,告訴她怎樣自我判斷和選擇·····她有權利判斷該喜歡什麼樣的人,該遠離什麼樣的人。抱著多留一天算一天的心態,莊曼算著離開的日子,一天夜裏趁蘇言晚上睡著之後,莊曼和她母親坐在火爐前,爐火燒得不旺,上麵燒著一壺不大的水,莊曼隨口說了一些這些年的事情,她的另外兩個兒子,她的丈夫,她的生活......最後提到家裏破產的事和托付她母親照顧蘇言的事,她母親沒有說話,她知道她母親是答應了,這十幾年來,她給家裏彙過不少錢,但是隨著破產,她所有相關的賬戶都已經被凍結了,如今對她來說殘疾的蘇言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麻煩,好在蘇言一直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蘇言有某種預感,但心裏還是默默抱有某種希望,希望她和媽媽一起住在這裏,她盡可能的當做什麼也不會發生,當她在院子裏看著她媽媽拿著包出來的時候,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看著她媽媽一點點地走近她,然後跟她說了幾句話,吻了吻她,就往外走了,蘇言喊她媽媽,一遍一遍,莊曼沒有停下來,甚至沒有回頭,蘇言有些慌張,趕緊大聲地喊,大聲地哭,推著輪椅去追,輪椅被石頭咯住,她從輪椅上摔了下來,用手抓著冰冷的土地和石子掙紮著往前爬,拚命地大聲哭喊著,可不管她怎麼哭,怎麼用力地爬,怎麼在她外婆懷裏掙紮,莊曼都沒有回頭看一眼,很多年後,蘇言也沒能忘掉這個場景,沒能忘掉她母親離開時平靜的表情,就好像她隻是要出去買菜,很快就會回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那竟然是她最後一次,見到莊曼——她的母親,她不知道後來她母親去了哪裏,也不知道她有什麼苦衷,隻是也不相信像她父親後來所說的,因為他們家破了產,她母親就拋棄了這個家,拋棄了他們。七年之後,在一個寧靜的夜晚,當蘇言坐在輪椅裏,認真地教懷裏的小女孩讀書寫字的時候,接到一個她逐漸忘記了的號碼,從一個陌生人的嘴裏,她才知道在這個即將到來的大年夜,當他們在院子裏沉默無聲地站在院子裏看著不遠處天空中熱鬧的煙花時,她母親正忍受著病痛的煎熬,淒涼地走完了她生命最後的時光。莊曼剛走的那幾天,蘇言一天到晚以淚洗麵,不說話,也不吃飯,整天坐在輪椅裏看著院子外麵的籬笆門,等著媽媽回來,每一天,從太陽升起到太陽落下,星星出現在天空中,然後消失在雲層裏,她無時無刻不緊盯著那扇破舊的籬笆門,但是媽媽再也沒回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漸漸地她也意識到,媽媽好像是不會回來了,她漸漸地放棄了原來的希望,她知道她是個麻煩,尤其是在這個時候,也許等有一天他們家漸漸好起來,爸媽和哥哥會想起她,來這裏接她,他們又可以像以前一樣,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她這麼堅信著,等待著,她以為隻要她等著,媽媽和哥哥一定會來接她回家,沒有原因,也不需要理由,她在心裏就這麼認定了。外婆不喜歡她,蘇言盡可能地讓自己不去麻煩她,能不出去,她就盡量不出去,有時候一連好幾天都是獨自一人呆在漆黑的屋子裏,外婆有時候會出去一整天,很晚才回來,蘇言沒事,就拿著麻布一遍一遍地抹家具,輪椅在崎嶇不平的地上滑行得並不順利,在做清理的時候,她試著去擦高一點的地方,好幾次從輪椅上摔下來,不過慢慢地她已經學會自己爬上去了,找不到家務做,蘇言就用一塊凹凸不平的木板架在輪椅上。她不敢跟外婆說話,外婆好像也不願意跟她說話,一開始蘇言嚐試著興致勃勃地跟外婆說她的兩個哥哥,她的媽媽,給她唱歌,問她一些諸如“這個是什麼?”、“那個怎麼用?”、“為什麼草會堆成堆?”“為什麼外婆出去總要帶鋤頭?”、“為什麼沒有人來外婆家?”等等之類的問題,外婆從來不會回答她,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外婆沒聽懂她的話,漸漸地蘇言也就不怎麼問了,有時候看外婆心情好的時候,蘇言也會在她麵前賣一下乖巧,拍幾句馬屁,討她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