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極沉,臨近中午了皓月才悠悠地睜開眼睛。

玉蘭一直候在房裏,見裏頭有了動靜,扔開小話本小跑進睡房。

“什麼時候了?”皓月掀開被子坐起來,透不過窗簾看外麵的陽光。

“快一點鍾了,阿晚小姐比姑娘早起十分鍾,現坐樓下餐廳用飯呢。”玉蘭拿了晨縷披在皓月身上,服侍她梳洗完,端了一杯兌了玫瑰花露的水給她漱口。

“廚房早上做了幹菜包子,一直在鍋爐上熱著,菜選那最嫩葉尖子的,剁成泥,加一點兒糖一點兒油,蒸得白生生的,熱騰騰的,可好吃了。”玉蘭一邊形容一邊從衣櫥裏取出一條白色的棒針圍巾在皓月身上比了比,覺得搭配她的素白滾紫編旗袍有些太素了,又準備放回去。

“等一等”皓月係好旗袍上的最後一顆盤扣,伸手接過那條白圍巾,“這是我十四歲生日那年,母親給我織的”

母親大戶人家出生,從小學女紅刺繡,當年母親出嫁時,成親要用的喜被也是自己親手繡的,恍惚間她仿佛看見母親坐在架子床上,垂眼打圍巾的模樣。

“姑娘”玉蘭囁囁出聲,她仿佛看見姑娘的眼睛紅了。

“玉蘭,你就去將我那雙白色皮鞋拿出來,沾上皮鞋油擦一擦,今天我要穿的。”皓月側頭去擦眼淚,囑咐玉蘭。

“好”玉蘭聽了吩咐,轉身去找鞋。

“阿姐呢”皓月從樓上下來,並未在餐廳看見董晚。

“昨兒夜裏倉庫起火了,早晨掌櫃的來請阿姐過去清點損失。“阿瑩放下懷裏的波斯貓,陪著皓月進了餐廳,一邊嘀咕,”真是想不通,昨兒傍晚時分就開始飄雨,照理說不能燒起來啊“

說著遞過一份報紙。

皓月接過報紙看,上麵頭版的照片火光衝天,看得人心裏瘮得慌,她卻輕輕鬆了一口氣。

那把火想來是嚴儀嫻放的,她被董晚綁了一天,自然不能輕易消氣,如今燒了倉庫,證明她和董晚兩清了,起碼在件事上無所謂誰欠誰了。

“阿瑩,請你同芳嫂說一聲,今天我想請她做兩道菜。“皓月說。

“你隻管說,芳嫂手藝好,沒有什麼是她做不了的”阿瑩滿口答應。

“甏肉幹飯,還要一道萊蕪雪野魚頭湯。“

“今兒真是有口福了”阿瑩拿本子仔仔細細地記下,小跑去後廚找芳嫂。

臨近晚飯時間,董晚的車才進了門。

“今兒是怎麼了?”董晚見廳裏燈火通明,心裏奇怪,皓月正坐在沙發上看書。

“我等了你很久。”皓月起身,上前拉過董晚的手。

“碼頭邊的倉庫被燒了,我和戚掌櫃點了一天的貨,忙的暈頭撞向。”董晚隨著她來到餐廳。

“禍兮福所倚”皓月勸道。

“也是。”董晚笑道,摘了手套坐到飯桌前,看著麵前的雕花象牙瓷碗。

“這道甏肉幹飯,芳嫂選的是鮮嫩薄膘的五花肉,如此做出來的甏肉色澤紅韻,肥而不膩。”皓月為她盛了一碗甏肉幹飯送到她麵前。

董晚當下眼圈有些紅了,伸手捧著骨瓷小碗,米飯的溫熱熨帖著她的手心,低聲道,“濟南誰家不做甏肉幹飯,隻是誰家也沒有你家這麼講究。”

“我母親在世時,家中的一草一木都經她手細心打理,所以我不曾知道原來五花肉須得三肥瘦七才好吃,我也不知道在家中日日能喝到的魚頭湯,用的是雪野湖的花鰱魚,是上海買不到的。”

皓月垂眼喝了一口湯,魚湯木炭火慢燉緩熬,燉出的魚頭湯魚肉滑嫩,魚湯如奶,哪怕不是用的雪野湖的花鰱魚,也很是鮮美。

董晚放下碗,看著她。

“我已經讓玉蘭收拾好東西,天一亮,哥哥就會派人接我回蘇家。”皓月說,玉蘭知道這個消息後,什麼話都沒有說,一邊掉眼淚一邊收拾東西。

皓月去問她怎麼了,她哭著說不想姑娘回去受苦。

“我知道你總要回去,隻是我總是害怕……”董晚的話沒有說完,皓月好不容易重活這一世,回了蘇家,自己不知道如何才能保全她。

“我已不是過去懵懂無知的少女,我心裏對人有提防,自然不能輕易上了旁人的當,事事我隻以保全自己性命為主。”皓月輕聲道。

眼下離十二月舅舅被革職隻有二個月,她沒有辦法再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