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加州,財政年度的最後一天。
經過一路奔波的我,從賓館的床上醒來時多少有些犯迷糊,竟然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好一會緩過勁來,才意識到這是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個上班日。
趕到單位時,老板已經在樓下等著了,簡單地寒暄了幾句,便直接把我帶到頂層的人力辦手續。
說實話當時人力文件頗讓從未用心背過英文單詞的我有些頭大,應該是像中國的正式合同或法律文件一樣,用一些平時不大用得到的詞。也不知道在簽了多少張賣身契,填了多少張表以後,終於擺脫了隨時被人剝奪入職資格的擔心,完成了這項複雜的程序。
和其他單位一樣,入職的第一天大抵都是沒有多少工作的。我和同一天入職的史蒂芬,先是被拉著在整個部門展示了一下,禮貌地和同事們挨個握手寒暄,然後就被安排在座位上讀《新員工手冊》。
整個下午,不時有之前介紹時不在辦公室的同事過來打招呼,也有別的部門聞風趕過來的,更有熱心的人試圖把所有跟中國或者亞洲相關的人介紹給我。
“告訴你哇,十一樓項目管理部有個很強的叫XX的女人,也是中國後裔,應該還會講中文。”
“九樓設計部有個名叫XX的人,他老婆是中國人,他好像會講一點中文,他坐在東邊第X排的第X位。”
“我們樓層西邊的XX部有個亞洲妹子,忘記叫什麼名字了,你去他們組的狀態欄上看看名一眼就能認出來是個亞洲名字的那個,你們可以去交流一下,她的國家離中國應該挺近的。”
…
一貫自詡腦子比較好使的我,也明顯感覺有點“內存不足”。本來努力地試圖記住同事們的名字就已經夠困難,而且我方向感一下很差,早就迷失在大家各種東南西北的指示裏。
老板似乎對我門前的“車水馬龍”並不介意,笑笑的眼神中竟還能看出來一絲讚賞之意。後來聊天才知道,老板有三個孩子,最小的一個跟我年齡相仿,今年也剛好畢業工作,老板看著我,竟然有種透過我在看自家小孩的感覺。
事後想來,要透過一個典型的亞洲女孩看到一個純種的美國白人男生,是需要多麼豐富的想象力啊?
但是這話在當時的我聽來卻隻有感動,所以熟悉以後,雖然常聽到對老板的種種詬病,但我仍然固執地覺得他是一個好人。
因為是從外州搬家過來的,住在哪裏自然也成了大家關心的問題。剛上班那幾天,一群人得知我還住在市中心的旅館裏,而且就在單位大樓所在的街區時,大多極度驚愕並且流露出了擔憂之意。
“市中心什麼的最住不得了,趕緊找房子搬出去吧!”
“沒有帶多少現金在身上吧?千萬別露財啊!”
“晚上什麼人敲門都別開門,就算旅店的工作人員也不能開!”
“那下班你是怎麼回去旅館的?走回去的呀?那身上備著十幾、二十美金吧,有人要就給,別跟人蠻幹啊!”
“有男朋友一起啊,兩個人也不夠安全。晚上千萬別出門,碰上毒品交易、黑幫火拚什麼的就完了。”
更有甚者,竟然很淡定的問:“你們有槍嗎?有槍才會安全點。”
不禁讓原本心態平和的我各種毛骨悚然,毅然地放棄了在離單位近一點的地方獨居的念頭,給全力尋找房子的何加凱定下幾條軍令狀:
一、必須有室友;
二、必須離開單位10英裏以外;
三、本周內必須找到房子搬進去。
跟所有其他同事一樣,老板也對我住在離單位不遠的小旅館裏表達了擔心之情,並自薦如果找房子需要幫助可以找他,因為他在這裏生活了幾十年,周邊的幾個城市的情況都非常了解。
於是聯係看房之前,我先拿了幾個房子的信息讓老板幫忙評估一下。他擔心我不甚明白方位,特地去打了張地圖來,在上麵將我的備選房子按照街區的安全情況排了個序。仿佛是恨不得我馬上能搬出市中心一般,把地圖給我的同時就悄悄跟我地說:“你先下班吧,找房子緊急!”
彼時離大家通常的下班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我就在史蒂芬幽怨的小眼神中歡欣鼓舞地奔回旅館去了。
立刻按照老板推薦的順序去聯係看房,怎奈時間不湊巧,1號和2號都要等第二天才有空,好在3號爽快地答應了。
掛完電話,我和何加凱火速開著車直奔目的地而去。到了門口打電話,一個胖墩墩的黑人MM不一會就出現了,得知我是中國人後,立馬用中文說:“你好嗎?我的名字叫羅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