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北憂摸索著,燈光下郝夢的胴體仿佛幼時夢中白菊花深處飄忽若失的蘇諾,幹淨得超凡脫俗。蘇小玫隻有一種冷冰冰的美,讓人無法親近,全不似現在的郝夢,像一團火,恨不得將雙方燃燒作灰燼。
郝夢優美的曲線此起彼伏,忘情地接受著方北憂伸過來的舌尖,那冰涼的舌頭在郝夢的口腔裏頓時化作一條四處遊走的火龍,郝夢一陣戰栗,將那舌頭抓得更緊,在嘴裏纏綿出一片汪洋,汪洋過後,隻留下摒棄衣物羈絆的肉體擁抱,體溫激動的傳遞勝過這城市一切的取暖設備,一種莫以名狀的燃燒感侵襲著每一處神經末梢。
郝夢喘息甫定的嘴唇在方北憂富於陽剛氣息的健碩軀體上前行,她漫無目的,卻時刻刺激著方北憂沉睡許久的敏感神經,她不時用自己的身體在方北憂身上擦過一片片心醉神迷的浪花,所到之處,隻是一浪勝似一浪的火樣激情。
方北憂身心緊張得凹陷在這床的穀底,他已經把自己完完全全交付於這個他曾經愛得最深也傷得最深的女人,身體上的任何部位,已不再屬於他,包括那最令人心旌搖蕩的所在,此刻,郝夢的嘴唇正以大無畏的精神奉獻給自己,她最明白自己需要什麼,而他也最明白她一切舉動的難能可貴,此間早已不存在人心的芥蒂,兩人隻渴望瞬間融在一起,燃燒它一個昏天黑地。
郝夢愛憐的眼神和自己隔了九十度的直線距離,肉體的交叉與撞擊撩撥得那眼神也逐漸迷離忘我起來,他腰部的一團火焰,像水缸裏充氣的皮球,被無數次摁下,漂起,又像幼時吃的冰棍,含在嘴裏一來一回地舔吮,他欲罷不能地起身用嘴唇遮蓋住郝夢唇齒間流散出的美妙樂音,閉上眼睛,在一個自造的世外桃源裏,那火焰翻滾成球,一陣溫暖的快感,衝進郝夢身心的最深處。
方北憂醒時,整個世界已是漆黑一片。
他一時搞不清自己身在何處,現在是什麼鍾點,隻感覺頭裏一線殘留的痛,像梗在耳道裏過多的耳屎,不得爽朗。
坐了半響兒,那痛漸漸平息,他發現了睡在旁邊的郝夢,初時光線陰暗使得他以為那是蘇小玫,等意識慢慢恢複畫出來近幾天的記憶,他才明白自己的想法已經可笑得不再可能,蘇小玫堅決的聲音仿佛仍在耳邊“離——婚——”,再明朗不過了,自己何苦還作此等幼稚的思想,愚蠢透了!
方北憂意識到自己正赤身祼體著,想起了和郝夢在床上的一幕一幕,暗罵該死,怎麼骨子裏發誓要守身如玉的堅貞方才全消失不見了?
真不該喝酒的,都是賈震,受了柳如衣的氣連帶得自己都要陪他一起勾起暗埋的痛楚。
他望著熟睡中的郝夢,聽她均勻的呼吸,郝夢醒了該怎麼麵對她?幹脆硬著頭皮說自己愛她,反正蘇小玫也不要自己了,自己這支“垃圾股”被人看好還有什麼不知足的,郝先生不是也正希望如此嗎!
可是兒子怎麼辦?自己的父母怎麼辦?蘇小玫的父母怎麼辦?四位老人有什麼錯?卻要為自己兒女的行為買單?這簡直傷天害理!他愈覺得這裏不能呆了,仿佛再多延宕一分鍾,便減少一分對家庭的責任。
他穿了衣服急匆匆下樓,迫不及待鑽進車裏,風似地飄出了小區。
他打開收音機,裏麵傾瀉著歌者深情吟唱的詞句:“看不見雪的冬天不夜的城市,我聽見有人歡呼有人在哭泣……”
很幹淨的聲音,沒有一點雜質,仿佛這喧囂世界的清涼劑。他看到歌聲中的字字句句在一齊向自己飛來,悄悄降落,從容淡定好比他此刻逐漸釋懷的複雜心情。
城市的街道忽然變得陌生起來,他視線裏閃現著道旁昏黃的路燈,徐徐獨行,穿過一個個冷清的十字路口,路邊梧桐樹也在靜默地目送著他,在它們的注視下,那片紅色像孤海中的一葉扁舟,跌跌撞撞,無依無靠。
他不知身在何處,車外隻是無邊無際的黑色,那黑色將他這一方小天地反襯得猶如災難降臨時的諾亞方舟,把他與浮躁的人世暫時隔離,他沒有勇氣打開車窗,去接受夜風的侵襲,他害怕聞到回家的路,因為他不確定自己是否還算有家的人。
世界整個是靜止的,他大吼一聲,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心無願力地對著車鑰匙發呆,他記起自己喝醉後一直由郝夢開車,鑰匙是什麼時候回到他的衣兜裏,他不得而知。
或許那懸掛在鑰匙上小巧的夜光蝴蝶,這時在訴說什麼。
他開始有些懊悔自己的逃離,在那個溫柔鄉裏,至少還有個郝夢能瞧得起自己,自己還算是一個完整的人。
清高的孤獨,落俗的快樂,像夜光蝴蝶散發開的微微光暈,使他的心靈搖擺得掙不出對未知明天的一絲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