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長無寐天不明 第一章 紅梅泣血(1 / 2)

“東顯,你說這枝梅花好不好看,母後會喜歡嗎?”一個約莫五六歲的男孩指著一枝紅梅問道,精致的臉龐落上了晶瑩的雪花。一旁的內侍將身子弓下幾分,道:“娘娘一定會喜歡的。”慕容瑾眼睛笑成了月牙形狀,踮起腳尖將離自己最近的一枝梅花攀到了手中,又使勁將身子往下壓,一張小臉憋得通紅,幾息之後才聽到“哢嚓”一聲,慕容瑾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好在被東顯及時扶住了身子。

慕容瑾看著手中枝椏上綴著的宛若浴血的梅花,大呼了一口氣,眉眼舒展開來,隨意撣了撣錦袍上的冰晶和花瓣。然後匆忙往棲梧宮方向奔去。東顯踩著碎步緊跟其後。

飛雪俄驟,宮道上因為來不及清掃已經積了不薄的一層雪,鞋子踩在上麵,把積雪壓實,發出“吱吱”的聲音。

高高的宮牆內充斥著死寂,血腥無形無影的布滿在頭頂上的雲彩上。在冷風寒雪的吹刮之下,那些曾經在風中半流質的穿越著的——權力,金錢,地位,殺戮,陰謀,欺騙,背叛。這些東西被凍結成堅硬的鋒利的冰刃,刺穿每個人的盔甲,劃破每個人的皮膚,鮮血淋漓,體無完膚。大約,也隻有像慕容瑾這樣的孩子,才能懷著一顆幹淨透明的心奔跑在這雪中了。可是,越是這樣幹淨,純粹,便越容易被刺穿,越容易破碎。

窗外風雲翻湧,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慕容瑾緊緊地握著梅枝,跑過幾重宮門,卻在棲梧宮外的東華門外停下,眼裏似乎一下子彌漫了雪花,再也挪不動步子。

東顯見慕容瑾停下,先是一愣,待看清眼前之事後,一時也顧不得尊卑,驚恐地拉過慕容瑾躲在牆角。東顯怕慕容瑾會過於激憤,便死死地錮住慕容瑾的身子,可後者卻倒是像個木偶般一動不動,眼裏大片大片瘋狂落下的雪花似乎將他的眸子染成了白色,沒有絲毫感情。

東顯漸漸鬆了手。

慕容瑾的墨發被風吹起,混合著雪花,幾縷發絲貼在蒼白到極致的臉上,竟顯出幾分蒼涼之感。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又平靜下來,紛紛揚揚的大雪下下來,似乎快要湮沒一切。兩人的衣衫被雪浸濕了大半,嘴唇凍得發紫。慕容瑾木訥道:“對了東顯,我還未去找母後呢,她想是等急了。”

東顯愣愣地看著他,心想:殿下莫不是......

正想著,慕容瑾已走進了棲梧宮內。宮內,宮女內侍跪倒了一片。慕容瑾進屋時,隻有皇後的貼身宮女玉笙在掩麵啜泣。玉笙見慕容瑾把紅梅插在了玉瓶內,心中不免又傷痛幾分,“殿下,娘娘她......”話道喉間,卻如何也說不出口。

慕容瑾轉過身來,似乎是在對著空氣中的某一處說:“母後出去了嗎?那我過會兒再來,近日天寒,多添置些火盆吧。”

玉笙搖了搖頭,淚如雨下,:“殿下,皇後娘娘走了,走了......再也不回來了,再也......回不來了。”

“走了?母後走了?那母後為什麼不告訴我?究竟是去了什麼地方,怎麼會...不回來了呢?”說到最後,慕容瑾眼裏已有淚光氤氳。

玉笙“撲通”一聲跪在水磨大理石地板上,終於忍不住哽咽道:“殿下——皇後娘娘以身殉國,宮中,已經在準備後事了。”

慕容瑾隻覺得腦海裏“嗡嗡”作響,眼前突然一黑,猛然噴出一口鮮血。眼見慕容瑾就要倒下。玉笙連忙扶住慕容瑾的身子,眼裏布滿了血絲,衝著外麵嘶聲力竭:“來人!傳太醫!!!”娘娘已經沒了,不能再讓小殿下有任何閃失。絕對不能。

原來,一切都是真的。慕容瑾這樣想著,沉沉地睡過去。

夢裏,世界一片雪白,一切仿佛都還是原來的樣子。陽光灑在大地上,照得白雪瑩瑩發亮。母親躺在院中的長椅上,傾國傾城,安靜地翻著手中的書卷,男孩把頭靠在母親的膝上,靜靜地聆聽雪融的聲音。父親雖然政務繁忙,待時還是會抽空過來宮中,把狐裘圍在母親身上,與母親說幾句話,和男孩玩鬧幾番。可是,烏雲遮蓋了天空,狂風四起,吹散了浮花,打落了宮燈。世界瞬間顛倒了黑白,陷入一片可怕的黑暗之中。母親的胸口插著一把匕首,殷紅的鮮血把衣襟染開出一朵巨大的血色芙蓉,父親抱起母親,他拚命奔跑卻挪不動腳步,男孩拚命地呼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疼痛、無奈、絕望,把心髒塞得滿滿的,壓得他快不能呼吸。

“母後——”慕容瑾猛地睜開眼睛,死死地盯著上方的青色紗帳,明白正躺在自己的寢宮內,神色又瞬然黯淡下來。

一直守在門外的東顯聽見聲音,連忙喚了太醫一同入內。太醫捏了捏慕容瑾的脈搏,鬆了一口氣道:“殿下沒有什麼大礙,隻是受了風寒,又一時氣血攻心,我會開一些驅寒安神的藥,你每日送與殿下服用便可。”東顯道了聲“是”,便將太醫送出了宮院。再回來時,慕容瑾已經穿好了衣裳在房中踱步。

東顯大驚,正欲將慕容瑾扶到踏上休息,卻聽見其冷冷道:“我且問你,你可知國內近來發生了何事,母後又為何會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