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隻得幾秒鍾,何寄語就感覺被Simon扯著的手臂快撕裂,痛得她滿身是汗,額頭、後背,逐漸連手心都是汗。
Simon為了減輕何寄語的壓力,用胳膊肘盡力靠在岩石壁上,希望能借掉一點力。沒多久,右手臂就破了,岩石割破了表皮,流出汩汩的血。可是,他依然緊緊貼著岩石壁。雖然,似乎也於事無補。
所有人似乎都知道,再這樣下去,隻有兩個結果——要麼,何寄語不放手,被Simon一起拽落;要麼,何寄語放手,Simon一個人掉下深淵。
汗水和雨水、也許還有淚水,迷蒙了何寄語的雙眼,她隻知道不能放手、不能放,絕不能放。朦朧中,她看到大草領隊正在那頭一步步地朝他們走來,他臉上沉著、堅定的表情仿佛感染了她,她忽然覺得,力氣頓時又回來了。
這時,她才看清Simon臉上的表情。他臉色蒼白,頭發汗濕,眼神裏有害怕和恐懼,但是沒有絕望。
那一刻,何寄語居然覺得,這個小男孩很了不起,自己12歲的時候,因為小賣鋪裏最後一個酸奶口味的冰激淩被同學買走了,她都能鬱悶半天。麵對這種生死場麵,12歲的自己也許早就哭得魂飛魄散了吧。
一股暖意傳到手掌,大草領隊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兩人這裏。他長年累月在外徒步行走、結滿硬繭的那雙粗糙的手,一把抓住了何寄語抓著Simon的手,何寄語內心唯一的感受就是:太好了,不用死了!
當Simon被大草領隊拉上來時,何寄語完全放鬆,一瞬間癱軟在地上,再也起不來。
雨越下越大,大草領隊隔著雨簾對何寄語大喊:“起來!別坐在地上!這泥土經不起你的體重,很快就會塌掉!你快先走,這條路支持不了我們三個人的重量。Simon第二,我殿後!快!走啊!”
何寄語頓時如夢驚醒,她感激地看了大草領隊一眼,明白他還是將最危險的留給了他自己。
她整個身子傾斜到峭壁,雙手努力扒著凹凸不平的牆麵,終於走過了最後的10米路——這是她有史以來走得最漫長的一段路。
接著,是Simon,最後是大草領隊。當所有人都安全抵達時,前一刻還安靜得屏住呼吸的人群,忽然爆發出歡呼聲和掌聲。
小猴子第一時間衝過來摟住何寄語脖子的同時,何寄語看到那個60多歲的老頭、Peter張衝上去抱住了Simon,他們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緊緊地。
後來,何寄語才知道,那是Simon的父親,他50歲的那年,才生下了Simon。被父親緊緊抱住的Simon抬頭望了何寄語一眼,充滿感激。
何寄語緊緊地抱著小猴子,渾身都在不停地發抖。“後怕”這個詞,她到今天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危機已過,一群人興致高昂地繼續朝營地走。雨越下越大,何寄語回頭望了一眼那條被大雨衝刷地愈發狹窄的小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才是怎麼走過來的。太像一場噩夢了。
總算抵達營地。營地是個廢棄的水庫,有幾間平房,大草領隊和孩子們的班主任老師秦咪咪老師給大家分配好了房間,約定半小時後,大家一起到廚房集合。
大難不死,何寄語癱倒在床上,捂著熱乎乎的睡袋,差點睡死過去。Simon和小猴子來叫醒她的時候,她正在做夢。
雨勢漸小,三個人一起向廚房走去。廚房在100米開外的山頂,還要爬一個緩坡。走了十幾米後,前方是個大拐彎。
一轉彎,何寄語就被眼前所見徹底震驚了——不寬的山路旁,放滿了各種顏色的熒光棒。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山裏,那些絢麗的熒光棒就像一個夢,點燃了何寄語內心深處丟失許久的喜悅。
如此驚喜。這是大草領隊給經曆了一場意外和風雨的孩子們最好的安慰。
何寄語看著這條發光的山路,覺得自己冒著風雨、走著山路,甚至經曆了一場意外的生死危機,來到這裏,仿佛就是為了眼前這一刻,徹底的黑暗之後,那鋪麵而來的、令人猝不及防的美景,簡單卻純粹,那麼令人珍惜而感動。
一切都已值得。
後來的十年裏,何寄語愛上了到處旅行,也愛上了戶外徒步,她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奇異的風俗和美景,但是18歲的那個夜晚,用熒光棒點燃的山路,那種質樸、純真的美麗,卻是任何地方都比不過的,一直一直在她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