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瑾坐在醫院走廊裏,手裏緊緊攥著那份診斷報告,耳朵裏嗡嗡作響,周圍的人聲如潮水般退去,所有的背景都模糊得像海市蜃樓,隻有診斷結果烙印在視網膜裏,揮之不去:先天性輸卵管畸形。醫生說手術修複的幾率微小,她一輩子也生不了孩子了。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回家的,隻覺得兩條腿已經不屬於自己,隻是機械的向前挪動,走向連自己也不清楚的未來。
回到家鎖上房門,楚懷瑾趴在床上咬著嘴唇壓抑的痛哭起來。她高傲的自尊心讓她不能接受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做一個母親的事實,她不明白,為什麼老天爺要和她開這樣的玩笑,讓她25年完美的人生突然在幸福來臨之前遭受如此厄運?
一個不能傳宗接代的女人誰會要?她的新郎,她的幸福,她唾手可得的一切都會離她而去,她還會被親戚鄰裏在背後指指點點,被迫接受那些讓她惡心的幸災樂禍的噓寒問暖。
從小到大楚懷瑾都隻能是別人羨慕的對象,學習好,人長得漂亮,大學畢業生,這樣一顆天鵝一樣高傲的女孩兒的心怎麼能忍受得了這世間的齷齪?
楚懷瑾翻身坐起,狠狠擦掉臉上的淚,努力挺直腰背,眼神堅定,絕望。
“懷瑾,懷瑾啊,你怎麼了?有什麼事兒你和媽說。懷瑾,你開門啊!”
母親焦急的聲音把楚懷瑾從思緒裏驚醒,她雙手死死擰住床單顫抖著,最後還是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打開房門。
“姑娘,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哭了啊?誰欺負你了?你告訴媽,媽饒不了他!是不是李意欺負你了?”
錢翠翠一輩子最疼這個小女兒,一看女兒哭了心疼得不得了,趕忙用手抹她臉上的眼淚。
“我沒事,媽,和李意沒關係,是我自己心裏不痛快……”
楚懷瑾本想安慰母親幾句就打發她走,可是一張嘴滿心的委屈一下全湧上來,堵在了喉口,她再也忍不住,撲倒在母親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自己這個小姑娘心氣高,長這麼大掉眼淚都少,更別提這麼哭了。錢翠翠一下就慌了神,又不知道怎麼安慰她,隻能笨拙的把女兒抱在懷裏,像小時候一樣摩挲她的後背。
哭得渾身發抖楚懷瑾才止住眼淚,她已經沒有眼淚了,隻有滿心的絕望。她想到了死,如果李意知道她不能生孩子不要她了,她還不如去死,何必要活著受盡羞辱?
“姑娘,你到底怎麼了?你告訴媽,媽這心裏著急啊。”
錢翠翠心裏又疼又急,還不敢逼楚懷瑾太狠,生怕這倔性子的小姑娘想不開做出什麼來。
楚懷瑾神情呆滯的拿起診斷報告塞在錢翠翠手裏,坐在那也不說話。錢翠翠連小學都沒念完,診斷書上的字她壓根就認不全,更別提看懂了。
“這寫的什麼啊,姑娘?媽不識字啊。”
錢翠翠拿著診斷書幹著急,隻能去問楚懷瑾。
“我生不了孩子,醫生說我一輩子也生不了孩子了。”
楚懷瑾機械地說出這句話,眼珠木然一動不動,錢翠翠嚇得臉都白了,一下癱坐在床上,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一隻不會下蛋的母雞,哪個婆家會要啊!
可是楚懷瑾和李意的婚禮已經定好了時間,彩禮也收了,酒席也訂了,請帖都發出去了,這時候要是被退婚小姑娘肯定名節不保,再說家裏也丟不起這個人啊。
錢翠翠一下成了熱鍋上的螞蟻,腦子裏的念頭千回百轉卻一個管用的都沒有,但是她知道這件事無論如何不能傳揚出去,所以當務之急就是安撫好楚懷瑾。
她想起自己抽屜裏還有一包安眠藥,就趕緊走出去倒了杯熱水,把安眠藥放進去化開騙楚懷瑾喝下,等她睡熟了才把窗鎖好,把門反鎖上出去。
這件事還得等老頭子回來做主,她一個婦人是不管用的。
***
楚有德坐在沙發上抽著煙,看著手裏的診斷報告眉頭緊鎖,本來就像樹皮一樣的老臉皺得更厲害了。
“你倒是出個主意啊,光抽煙有什麼用!”
錢翠翠看他不說話,著急地催促道。
“你急什麼,閉嘴!”
楚有德低喝一聲,錢翠翠也不敢頂嘴,隻能耐著性子等自己當家人發話。
“這病就真沒得治嗎?”
狠狠把煙按滅在煙灰缸裏,楚有德抱著一絲僥幸心理問錢翠翠。
“治不了,姑娘說這是啥先天的,大夫也沒辦法。”
“那就抱一個娃娃回來養,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楚有德雖然沒多少文化,但年輕時走南闖北去過不少地方,見世麵廣,很多事情還是很拿得起放得下的,當下就要打電話聯係人,被錢翠翠攔住了。
“你抱個娃娃回來終歸不是自家人,人心隔肚皮,萬一是個白眼狼咋整?”
“那你說咋辦,誰能替她生?”
楚有德這個替字一出口錢翠翠就一激靈,腦子裏突然有了主意。她年輕時沒少受婆家的氣,就是因為自己生了三個都是姑娘,後來有個算命的說她生第四個肯定是小子,但是家裏養不起了,就沒再生。剛才被楚有德一說,她腦子裏有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我替她生一個,咋樣?”
“你說啥胡話?”
楚有德嚇了一跳,拔高嗓門兒吼了一句,被錢翠翠一推又趕緊壓低了聲音。
“老婆子,你是瘋了嗎?你說啥胡話!”
“我沒說胡話。”錢翠翠就把那個算命的說的話學給楚有德聽,“這樣不管咋說養的也是自家的種,而且還能給老楚家傳宗接代,不比你去抱個野種來強。”
原本楚有德不同意,但是聽到傳宗接代四個字他猶豫了,作為一個農村男人他不可能不想要個男娃,但是這辦法太缺德,坑的是人家,他還是有點於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