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粉蝶輕薄羞沾蕊(1 / 2)

在我落腳的一瞬間,差點踩空,慌忙抓住了欄杆,我才意識到自己下樓太快了。那綠色的帶白邊的圓盤原來是樓層號牌,它不高不低地映入眼簾,上麵赫然寫著“3”。原來已經下到3樓了。感覺剛剛才離開爸爸的病房,才一瞬間,怎麼就到3樓了?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和爸媽、弟弟們告別的。我是摔門而出嗎?我讓他們看出我生氣了嗎?管他呢!我也是人,不是神仙,也有七情六欲,我不高興,不高興就表現出來,怎麼了?不要拿我是大學本科生來說事,我大學生怎麼了?大學生就不能發脾氣了?就要像神仙一樣完美嗎?我是老大怎麼了?老大就天生的要讓著小的嗎?

眼前突然浮現出弟弟那利劍一般的目光:“憑什麼不讓我上學?憑什麼我姐就剩半年就畢業了就得讓她把學上完?就因為我考的專業沒有姐姐的好就業?”

沉默了片刻,母親終於開口了:“飛翔,你就讓著弟弟吧。雖然隻剩半年了讓你畢不了業,太可惜,可你爸的病還得花錢,去哪兒再弄錢還你的助學貸款。你是老大,就得犧牲。再說了,你兩個弟弟不上學,將來咋娶媳婦類?就說有人不嫌棄他倆,將來娶媳婦買房子都得用錢。可你是閨女。女人隻要嫁得好,啥都有了!”

“人家都是長女如母,你也是老大閨女,你不該為家分擔點兒?”

我的頭“嗡”地一下,這句話比弟弟的目光還要銳利,戳的我心好疼。

“咋說話類?!”母親看我臉色不對,瞪了一眼弟弟。

半晌沉默。

“我去看看爸爸。”實在不想和他們呆在一塊兒。兩個弟弟,小的太老實,不愛說話;大的和我隻差一歲半,從不把我當姐看,平時就話嘮,句句戳人心。媽媽是個重男輕女的人,在他們麵前,他們句句都是理,每個道理都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手扶著欄杆緩緩向下,手碰到了潮濕的東西,刺鼻的臊臭味兒撲麵而來,低頭才看到是幾塊尿布和嬰兒的小衣服晾在那裏。透過敞開的黃色木門,來往匆忙得醫生護士映入眼簾,不時傳來幾聲嬰兒的啼哭。原來這層是兒科病房。那幾塊白裏發灰的棉墊子,多像爸爸肚子上的多頭腹帶。

這是爸爸第二次抽腹水了。每次大量抽腹水之後,爸爸都要被紮上厚厚的多頭腹帶,輸上蛋白針,臥床休息兩天以上。現在的爸爸,不知道睡醒了沒有。

爸爸是去年秋天被查出肝癌的,從此就開始了醫院與家顛沛輾轉的生活。家裏的支柱瞬間倒塌,本來就不富裕的家,更加雪上加霜。從知道爸爸病情開始,我便不再花家裏一分錢,通過勤工儉學、做家教掙取自己的生活費,有時還能貼補家裏。可現在,因為還不起貸款,就讓我四年的學業全都白費,我怎麼甘心?

“長女如母”,是啊。可這長女做起來怎麼那麼痛苦?我的心像壓著一塊兒重石透不過起來。喉頭緊得難受。哭出來,哭出來會好受些吧。可我使勁兒擠,也擠不出半滴眼淚。

迷迷糊糊地出了病房樓,出了醫院大門,來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迎麵來了一輛自行車,車鈴聲一直響個不停。你響啊!我又不是沒給你讓路?這人真是的。我繼續頭也不抬的往前走,想著自己的心事。

“孟飛翔”,一聲大喝讓我不由得抬起頭來。

“你怎麼了?”幾個字誇張地從李文強香腸般的厚嘴唇裏發出,我在心裏笑了下。我笑了嗎?

“你怎麼了?”李的聲音響在耳畔,我像看著電影裏的特寫鏡頭,看著李急急忙忙地把車停好,來拉我的胳膊。我就那樣被他牽著,被他扶著,坐上了他的自行車後架。

“睡吧!”他的厚嘴唇其實也挺好看的,有點像何潤東的星範兒。

“你發燒了。已經打過退燒針了,睡吧。”我依然瞪著眼睛,解不開心中的疑惑,我怎麼到了這裏?這是誰的房間?他拉起我的手,起誓似的放在他的胸前:“你放心,我在隔壁,有什麼就叫我。睡吧——”他的話,似乎有種催眠的力量,我最後在心裏微笑了一下,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