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的元旦,茉莉是在上海度過的。
其實茉莉也很想回家,想爸爸媽媽,想妹妹,當然還有黎安。離家快一年了,她一直沒回過平陽。首先,是工作方麵的原因。隨著中國大陸筆記本電腦市場的突然火爆,2005年後半年,尤其是8月份之後,華碩的生產和銷售都安排的非常緊張。這種情況下,偶爾請個一、兩天假還可以,想請三天以上的“長假”,若是沒有特別充足理由,基本上都不會批準的。至少回家探親這樣的理由肯定是不成啦。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上海距離平陽實在是有點太遠了。上海到平陽有直達的列車,但即使是最快的車,也需要走一天一夜。來回往返就是兩天兩夜。也就是說,好不容易有三天假期,回趟家,路上就得走兩天。回家呆不了半天,可能時間也就正好夠睡上一晚,馬上就得準備行李,到車站去趕開往上海的列車。這還是在一切都特別順利的情況下。實際上,根本不可能那麼順利。別的不用說,買火車票就是個大問題。你也許能幸運地買到從上海到平陽的車票,但卻不一定能及時買到從平陽到上海的車票。到時候沒能在假期結束前趕回單位上班,那就不止是自己的麻煩了,部門主管也得跟著被問責、受處罰。這種事可能會牽連到別人的事,茉莉是決不會去做的。
元旦沒能回家,但過春節(農曆大年)的時候,那是必須要回家和父母家人團圓的。就算再遠也要回家。所以1月20日農曆臘月二十一這天,茉莉就早早的請了假。這一次,她把自己半年多積攢下來的周末調休全都用上了,一下子請了16天假,這樣加上本來的國家法定節假日和周末公休,她就有了長達28天的假期。隻要在2月17日,也就是農曆正月二十之前返回上海上班就可以了。
這個休假計劃是她從去年8月初就製定出來,並開始執行的。為了攢夠周末調休的天數從8月份開始到請假前,她放棄了一半的周末公休。作為她的死黨和閨蜜,梁燕也是這個計劃的參與者、執行者和受益者。所以,兩人才能在1月21日一大早就坐上回家的列車。
茉莉和梁燕買的是普通的硬座票。軟座和臥鋪票的價格實在是太貴了,兩個女孩都舍不得拿自己辛辛苦苦打工賺來的錢來換取更舒適的乘車體驗。這也是千千萬萬普通打工者共同的選擇。車廂裏有點擠,連過道都站了好多著急回家和家人團聚,一起過年的人。
長長的列車順著軌道在大地上飛馳。車窗外的風景隨著列車的前進而飛速的後退著、不斷的變化著。茉莉發現,列車車輪和鐵軌的撞擊聲極富韻律,非常有節奏感,更神奇的是還有很強的催眠效果。她和梁燕的座位是連在一起的。剛上車時,梁燕還神采奕奕的跟她說說笑笑,結果還不到兩個小時,就開始打瞌睡了。最後幹脆靠在座椅背上,依著她的肩膀睡著了。周圍的人也大多如此。
然而茉莉卻沒有什麼睡意,她心裏隻有濃濃、越來越迫切的思念。
車窗外的風景看的點膩了,茉莉轉頭看看梁燕,見她靠在自己肩頭睡的正香,便小心翼翼的控製著動作,從自己羽絨服的衣兜裏把手機掏了出來。打開短信的收件箱,摁開了一條已讀的短信。短信是黎安在元旦前幾天發給她的,內容稍有點長,大約200字,是黎安寫給她的一首小詩,題目叫《渴望一場雪》。
渴望一場雪
沒有你
這個冬天太幹燥了
我從來沒有
像現在這樣渴望一場雪
渴望一場雪
渴望飄舞的雪花能
帶我一起飛翔
飛回到那年銀色的平安夜
潔白的雪花
在你長長的睫毛上融化
晶瑩的淚光
在煙花綻放的刹那
刺入我心房
渴望再次感受
那種幸福的心痛
再次握住你的手
用手用心用我所有的熱情
溫暖它的冰涼
渴望一場雪
渴望飄舞的雪花帶我
無限接近
你長長的睫毛
在一生的相守凝望中
相信我
一定會讀懂你
深藏心底的溫柔
其實這條短信茉莉已經讀過好多遍了,但每當無所事事,或者開始想家、想黎安的時候她就會翻出來再讀一遍。因為從這首小詩裏,茉莉能讀出來黎安對她深深的思念。
車到平陽時,已經是次日上午了。
從上海出發的時候,茉莉給黎安發了一條短信,把自己大概的抵達時間告訴了他。黎安回複她,一定會去接站。果然,一出車站,茉莉老遠就看到了在出站口等著她的黎安,於是她立刻拖著自己的拉杆箱快步迎來上去,甚至忘記了招呼身後的梁燕一聲。
梁燕沒有跟上去,而是很知趣在幾米之外停下了腳步。
因為是星期天,所以黎安不需要專門請假。
他提早半個多小時就在火車站的出站口等著了,還提專門前找了一輛出租車。因為他知道,火車站附近有時候不太好等車。
昨天接到茉莉的短信以後,黎安就像吃了興奮劑一樣,情緒一直很激動。畢竟,自從茉莉去上海之後,兩人已經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沒有見過麵了。經曆了漫長的孤獨守望之後,如今重逢在即,換了誰都難免會心緒激動難以自持的。這種激動的情緒,一直持續到他看到茉莉身影出現在出站口的那一刻。
列車晚了大約3分鍾。
當茉莉終於出現在他視野中,兩人目光交彙的一刹那,一直都處在激動中的黎安忽然一下子就平靜下來了。看著茉莉拖著拉杆箱一步步的走近,周圍熙熙攘攘、來來往往的人群似乎都變成了電影裏的道具和布景。那一刻,他的眼裏、心裏隻有茉莉。
見到茉莉之前,黎安曾經在自己的腦海當中想象過或者說模擬過好多遍,兩人在火車站重逢時的場景。包括雙方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動作,甚至每一個表情。
從去年正月到今年臘月,將近一年的時間,兩人沒有見過一次麵,沒有麵對麵的說過一句話。他覺得自己積攢了一肚子的話,想要迫不及待的對茉莉說。但是臨了,千言萬語一出口卻變成了一句簡單的不能再簡單,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問候。
“回來了?”黎安不知道自己開口時臉上是什麼表情,但應該有微笑吧。因為他看到拖著拉杆箱的茉莉在微笑。
“回來了!等很久了麼?”茉莉站在了黎安麵前。兩人之間的距離還不到一米,這讓她可以仔細打量好久不見的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