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屋梁上生活,那裏陰暗、幹燥,視野開闊,而且也很適合我竄來竄去。我把食物儲藏在牆洞裏,我在桌子腿上磨牙,我的生活富足安康,唯一讓我感到遺憾的是,我沒有朋友。
直到屋梁之下多了那個小人兒。他一個人躺在搖籃裏,他不像那些大人那樣用嘴說話,他用眼睛說話,他不能奔跑,不能磨牙,不能自己找東西吃,他隻能一直一直地躺在搖籃裏,我不知道他要這樣躺多久。
他成了我的朋友,我用“吱吱吱”的聲音說話,而他則用他的眼睛回答我。我說“吱吱吱吱吱”,他就眨眨眼,或者轉轉眼珠子,或者把眼睜大一些,或者縮小他黑亮的瞳孔,他總能知道我在說什麼,而我也總能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們一起遊戲,我爬上他的搖籃,在他的臉上嗅來嗅去,或者把他的手指頭啃上幾下,他總是會笑出來,“咯咯咯咯”,他笑個不停,他喜歡和我在一起。
他的爸爸和媽媽很少在家,常常天一亮就出門,中午,他的媽媽會回來給他喂一次奶,抱一抱他,親一親他,然後又匆匆忙忙地出去,然後,如果運氣特別的好,他的媽媽會在天還沒黑透之前就回來,而他的爸爸,總是要到所有的燈都已經亮起,才會回來。
所以他和我一樣孤獨,所以我們會成為朋友。
然而遊戲很快就玩膩了,我們相互看著對方,大眼瞪著小眼,“玩啃鼻子的遊戲吧?”“不。”“玩彈肚皮的遊戲吧?”“不。”“玩啃手指頭兒的遊戲吧?”“不。”其實我也不想玩這些遊戲,除了吃——他甚至連吃都不行,他更可憐——我還能幹什麼呢?
有一天,正當我們百無聊賴地看著對方的時候,一隻螞蟻爬上了搖籃,這種小動物我認識,但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他們不會說話,但是這一次,他竟然說起話來了。那隻小螞蟻搖動他的觸角,我看懂了他的意思,他在說:“我們一起玩吧?”我說:“吱吱吱吱吱?”我的意思是:“玩什麼?”他再一次搖動他的觸角,他的意思是:“玩大力士的遊戲。”我說:“吱吱吱?”我的意思是:“怎麼玩?”他就抬起他的兩隻手,舉起了一個小石子兒,老實說,以他的小身板能舉起這麼大的一顆小石子兒,實在是很了不起。於是我也抬起我的手,舉起了一個花生殼,而那個小小人兒,則抬起他的一雙手,舉起了我。
我們——我、小人兒和那隻螞蟻,就這樣成了朋友。我們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小人兒已經不在乎他的爸爸和媽媽什麼時候才回來了,有時候,他甚至會抱怨他的爸爸和媽媽回來得太早,妨礙了我們玩遊戲,當然,他的爸爸和媽媽不會聽得懂他在說什麼。
然而再多的遊戲也有玩完的一天,終於,我們又開始大眼瞪小眼地看著對方,所有的遊戲我們都玩膩了,現在應該怎麼辦呢?
螞蟻搖動他的觸角,他是在說:“你們到我的家去吧!那裏有很多很多跟我一樣的螞蟻,多得數不清,所以也會有多得數不清的遊戲可以玩,其實,我們經常花了很長的時間也不能玩完一個遊戲,因為跟我一樣的螞蟻實在太多太多了,僅僅讓每個螞蟻玩一遍那個遊戲,就能夠讓我們玩到螞蟻洞被洪水衝毀的那一天。”我說:“吱。”我的意思是:“好呀。”我就和螞蟻一起走下搖籃,但是小人兒用他的眼睛喊起來:“你們不能丟下我!”這時候我們才想起來,他是不能走路的呀!
這回應該怎麼辦呢?雖然螞蟻的力氣很大,但是也不可能舉得起小人兒,而我這隻小老鼠,就更不可能做得到了。
我們想呀想呀,最後螞蟻搖動他的觸角,說:“我有辦法了!”他擺動他的手和腳,迅速地走下搖籃,消失在門外。
不久之後,從門外走進來十幾隻螞蟻,我們的朋友螞蟻也在裏麵,他們繞著小人兒轉圈,似乎像是在測量他的重量,“沒有辦法了,”螞蟻們說,“他太重了,這是唯一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