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著紅磚牆,無聲地抽泣著。手機那一頭的她,或許也聽到了這抽泣聲了吧,於是也靜默了。

天空是灰灰的藍,有點低。他所站著的地方,是雜物房的後門外,這裏種了有木瓜和芒果,芒果樹下種了一點紅薯,紅薯葉子是大片的心形,墨綠地鋪滿了地麵。

“那就這樣吧!”他掛了電話,雖然他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但結局來臨時仍是忍不住哭泣了。不過哭了之後感覺好了一點,至少心情是平靜的,傷心而平靜。

後門出去是一道水渠,水渠原本是很好的,兩邊都有水泥麵保護,爬滿了各種植物,水渠邊還有很多樹和灌木,但現在都沒有了,水渠中也沒有了水,全是垃圾和雜草。他想起自己小時候,還曾在這裏釣起過紅色的鯉魚呢!

他決定在水渠邊清出一塊地來,種一棵石榴。

以前,家還沒有搬過來這裏的時候,家門前有一塊小園子,裏麵種了很多植物,想起來,有柿子、番石榴、枇杷、萬年青、茉莉、棗子什麼的,曾經也有過一棵石榴,開小小的豔紅的花,結出一顆顆黃的、上麵帶著斑點的果實,倒吊著,開著口。

他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就想到要種石榴,或許吃石榴是一件似乎有點殘酷的事吧,破開來,裏麵一顆顆明珠排列著,純潔而無辜,但這或許也不過是自己的錯覺罷了,其他人可能從來也沒有這樣想過。

他覺得自己心中並沒有什麼不安,他也知道自己仍然愛著她,愛得平靜而堅定,他知道自己以後或許是再也不會見著她了。想想人生似乎很長,但留給一個人的時間能有多少呢?一年?一個月?或許隻有一天?但長短又如何呢?他也並不後悔,因為他並不敢要太多。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太多,所以這愛情於他而言才如痛飲般甘甜,短暫的、瘋狂的、甘甜的愛情,如加了蜜的烈酒,又因為這酒的少和濃烈而愈加的甘甜。而他也從來不敢想過要更多,因為這樣的幸福是神才可以享有和賜予,一個人可以對金錢和名譽抱有貪欲,但卻無法對這樣的幸福抱有貪欲,因為在這樣的幸福中是不可能有貪欲的,隻會有戰戰兢兢的珍惜、低到腳趾的謙卑和無欲無求的滿足,因此即便這幸福離去了,你也絕不會抱怨,正如一個人不應該抱怨自己不是神一樣。

他得考慮一下去問誰要石榴苗比較好,這個人總需要也曾經得到過這樣的幸福,否則他的石榴就沒有種的意義,這樣的人並不多,但應該也還有幾個,他打算一個一個地去問,帶著他內心的那點小小的隱秘,他知道他其實也是為了宣揚,他渴望著找到另一個和自己一樣的人,一樣地愛著她,也一樣的被放棄。

他先去了離自己最近的雷滿家,可他發現雷滿正在幸福中呢!或許她正是因為雷滿而放棄了自己,但他心中卻也並沒有任何的不滿或抱怨。他聽到屋子中傳來絮絮的話語聲,還有她的笑聲和歌唱,她的聲音是他所熟悉的,但又似乎是陌生的。他沒有敢聽他們在說些什麼就匆匆離開了。他心裏有憂傷,但也有淡淡的但卻持久的喜悅,因為他知道了她還在快樂中,知道她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哭泣而傷心多久——但他知道她確乎是傷心過的,但她的傷心總是像夏天的雨一樣,來得猛烈,去得也快,唯一永遠留存在他的記憶中的,隻有夏天的美,和不顧一切的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