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異人錄3(2 / 3)

是在一間小屋內,燃著一盞油燈,薛孤鬼、祥瘸子、阿推婆、殷瞎子、朱六,還有阿秀和錢多多,七個人圍著油燈坐著。

“但雷公也必是知道咱們已來到了村中,”薛孤鬼又接著道,“是以咱們得先下手,否則,等到它養好了傷,自己來找咱們,再要降它,可就難了。”

朱六問道:“該如何下手呢?”薛孤鬼看了看祥瘸子,緩緩道:“我與瘸子將四周的地形都看了,在村子西邊十裏處有一個山穀,四麵皆是絕壁,穀中有一棵數十丈高的老杉,正可做雷公夾。阿推婆,你在老杉下擂鼓,將雷公引來,我、祥瘸子、殷瞎子和朱六各守住一麵,雷公被夾住以後,先由我在絕壁上射它,確定他無還手之力了,再由殷瞎子上前去將它刺殺,祥瘸子護住殷瞎子,若殷瞎子不能得手,祥瘸子再接著上,總之務必將雷公殺死,不留後患。阿秀和錢多多留在村中守衛,若有緊急情況,便打鑼報警。”

朱六聽了,卻有些急,道:“我也可以上去殺雷公,怎麼隻叫我守住!”薛孤鬼道:“若祥瘸子不能得手,再由我上,我不能得手,阿推婆上,若阿推婆仍不能得手,再由你和避雷貘上!”說到這裏,他轉身對著阿秀和錢多多道:“若咱們都殺不了雷公,你們兩個便與村民一道,換個地方,重建村落,切不可急著為我們報仇,白白送去兩條性命不算,還絕了異人的傳承!阿秀,你和鄧山兩情相悅,我便代你爺爺定了這親事,鄧山是好後生,跟著他,不吃虧!殷瞎子,你說是吧!”殷瞎子點了點頭。

阿秀羞得脖子都紅了,她轉過頭去,把油燈掭亮了,順帶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淚痕。

薛孤鬼道:“事不宜遲,咱們這便動身吧!”說罷,背起那張弓,又將箭囊掛在腰上。七個人推門出去時,卻見到外邊已高高低低立著一眾村民,月光照下來,地上暗影斑駁。

薛孤鬼頓了頓,想說些什麼,又不知說什麼好,便四麵拱了拱手,領著祥瘸子、阿推婆、殷瞎子、朱六還有避雷貘,向村西的山穀行去。

村民們緩緩讓開一條道路,讓異人們過去,有人低低地哭起來。

不到半個時辰,眾人已行到了山穀邊。但見穀底正中,果然立著一棵巨杉,樹梢幾與山頂相平,便如一把楔形的巨劍一般,直指著夜空。

薛孤鬼道:“阿推婆,你這便下去,看到我的手勢再擂鼓。殷瞎子,你守住西麵,也是等我號令才可行動,祥瘸子,你守住南麵,若殷瞎子下去了,你便跟在他身後十丈處,若他得手便罷了,若他失了手,你再接著上,朱六,你守住北麵,東麵由我來守!”眾人都依著號令行事,不久,各處都傳來準備就緒的信號。薛孤鬼並不著急,令眾人不可輕舉妄動,要等太陽升起來了,再下手。

天漸漸亮了,穀中浮起一層厚厚的白霧,那霧卻奇怪,隻浮在一丈來高的空中,下麵卻是一絲霧氣也無,是以阿推婆從穀中向上看,隻看到厚厚的白霧將天空遮住了,杉樹似乎被截成了兩半,而在山頂上的薛孤鬼等人看來,那白霧卻是隻浮在穀底,並不升上來,杉樹倒還有一大截樹梢,是浮在白霧之上的。薛孤鬼暗暗著急,耽心白霧不能及時散去,阿推婆看不到自己的手勢,幸好太陽一露頭,那白霧便迅速地散去了,露出穀中的杉樹、山石還有青草,阿推婆立在樹下的一塊巨石上,鼉龍皮幔的鼓已放在她腳前,雙手握著鼓槌。

薛孤鬼轉身對著太陽,看它冉冉而起,覺得陽光有些刺目的時候,他回過身來,把右手從上到下用力一揮。阿推婆似乎等這個手勢已經等了很久了,她鼓槌輕敲,於是仿佛有雷聲自極遠處滾來,她漸漸地加力,鼓槌的節奏也愈來愈快,雷聲似乎在逐漸地迫近,好像一輛碩大無朋的馬車,隆隆而來,又隆隆而去。穀中升起強大的氣旋,呼啦啦地向天上吹去,把杉樹的樹冠吹得如同波浪般翻滾起來。

稍稍靜了片刻,阿推婆再一次把鼉龍鼓擂響。原來鼉龍本是上古神獸,是最初的雷神,那時,它們的一呼一吸,都是巨大的雷,足以震蕩天地,但最終它們淪落了,隻能隱身於溝渠中,以蟲豸為食,可是,在它們的身軀中,終究還藏了一點雷神的血性,這便是為什麼用它們的皮幔的鼓,能夠擂出如雷的鼓聲的緣故。阿推婆再一次揮起鼓槌,再一次把鼉龍鼓擂響,她似乎要把內心中所有的憤恨都發泄到這鼓聲中,於是風起,於是雲湧,於是大地在鼓聲中不安地搖晃。村人都從屋子裏跑出來,他們從未聽到過如此震人心魄的鼓聲,他們知道異人與雷神之戰,就要開始了。

雷公青色的身影終於在山巔上出現。它們與鼉龍是世仇,正是它們打敗了鼉龍,取代了雷神的位置,是以,隻要它們聽到了鼉龍的雷聲,仇恨便會從它們的血液中升起。

雷公鼓動它青色的肉翼,帶著閃電,騰空而起。“擂啊!阿推婆,它來了!”薛孤鬼喊道,“不要忘了你受過的罪!”於是鼓聲愈發地猛烈了,四麵的石壁都似乎要在這鼓聲之中塌墜,杉樹左右地搖晃著,竟似乎要被那一陣陣升起的氣旋連根拔起,薛孤鬼、祥瘸子、殷瞎子、朱六還有避雷貘全都躲在了山石後,以免自己被那從穀中升起的旋風帶上天空。

烏雲如墨,壓了過來。雲層間不斷地閃爍著小小的閃電,那些閃電是如此的脆弱而渺小,似乎它們不過是來自某個孩童的玩具,並不可畏。但忽然,雷聲接連不斷地炸響,這不是來自阿推婆的鼓,而是來自那如墨般黑的雲層,來自那隱身於雲層之中的雷公。

雲愈來愈低,直壓在了杉樹的樹尖上,連薛孤鬼等人,也被雲吞沒了。雷公在雲層裏狂暴地飛舞,無數鬼魂在它身邊推著雷車,雷公擂響了雷車上的巨鼓,並將手中的楔和椎相撞,發出一道又一道青白的電光。

忽然“喀啦啦啦啦”的一聲,閃電亮起的同時,雷聲也炸響了。薛孤鬼但覺得眼前一陣白亮的閃光,許久睜不開眼。是雷公把閃電劈向了那棵杉樹,它以為鼉龍便躲在了那棵杉樹之中。在雷公劈向杉樹的同時,阿推婆的鼓聲竟也同時震響,雷公暴怒了,立時又劈出了第二道閃電,杉樹被這兩道閃電從當中劈成了兩半,而雷公也因為用力過猛,直接衝了下來,被那棵杉樹生生夾在了中間,動彈不得。它暴怒了,揮舞著手和腳,向四周發出無數電光,把石壁炸得傷痕累累,但卻無法從杉樹中掙脫出來。

薛孤鬼站在烏雲之中,射出了第一支箭。箭穿透了烏雲,射入雷公的左臂。雷公尖聲地叫起來,如同鷹唳,它劈出了更多的閃電,狂亂地尋找著那個向它射箭的人。薛孤鬼緩緩從箭囊中拔出了第二支箭,搭在弓上,奮力射去。因為雷公是夾在杉樹之間,是以他隻能射向雷公的手和腳,還有肉翼,卻無法射擊它的身軀。第二支箭射入了雷公的右腿。青色的血濺出來,雷公又是一聲尖唳,它左手上的鐵楔跌落下來。於是烏雲緩緩地散去了,推雷車的鬼魂們也逃得無影無蹤,露出了杉樹,和被杉樹夾住的雷公。杉樹的葉子已所剩無幾,樹幹被雷劈得烏黑,分成了兩片,把那青翼的雷公夾在了中間。薛孤鬼射出了第三支箭,但烏雲散去之後,也給了雷公躲避的機會,它一晃,那支箭就射入了杉樹之中。薛孤鬼回頭看看太陽,調整了自己的位置,又射出了第四、第五、第六和第七支箭,這些箭是與陽光一道向雷公射去的,雷公被刺目的陽光所礙,看不到箭,無法躲避。第四支箭射入了雷公的右臂,第五支箭射入了雷公的左腿,第六支箭射入了雷公的左翼,第七支箭射入了雷公的右翼,它手中的鐵椎也掉落了,它淒厲地叫著,那慘叫聲撕心裂肺,直向天上飄去。

薛孤鬼的箭囊中還有五支箭,他沒有再射,而是看著雷公慘叫,青色的血不斷地從它的身體中滴落,把山穀染得觸目驚心。漸漸地,雷公的叫聲低落下去,薛孤鬼朝著殷瞎子揮了揮手。

殷瞎子抱著他的胡琴,盤腿坐在地上,他不是聽到,而是感覺到了薛孤鬼的手勢。他慢慢把琴頭擰下來,慢慢立起,“嗆”的一聲,從琴腹裏抽出一把劍來。那把劍長不到三尺,劍身渾圓,泛著冰冷烏光。他側耳聽了聽,似乎在確定雷公的方位,然後抬腳一躍,如飛鳥般落入山穀中,著地一滾,右手握劍於身後,如獵豹般向杉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