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我的想法對郭暖說了,可是他根本聽不明白,他隻知道搖頭,說他絕不會——無論有什麼理由——把我和蛋金魚拆開。
他是個死腦筋,於是我改了主意,開始慫恿他即使沒有世界上最小、最大和最怪的金魚也去向朱葵提親,隻要到時我陪在他的身邊,那時揭不揭開我的身份就是由我來做主了,而既然有了世界上最怪的金魚,那說不定郭暖還有一小半成功的希望。
“好吧,”郭暖臉紅得我在夜裏都能看見,“可是我很害怕!”
我才不管他呢,這家夥雖然傻,但關鍵時刻腦袋還是挺靈光的,到時候自然會知道該怎麼做。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第五天的時候,郭暖才下定決心去向朱葵提親,他甚至不敢向他的父母說,他知道他的父母肯定會罵他得了失心瘋的,他隻跟我去。像往常一樣,他先去柳樹林裏練了一套少林伏虎拳——這拳法的名字真不吉利,我叫虎頭,它就叫伏虎。正在林子裏“咿咿啊啊”地練拳的時候,村子裏突然傳來一陣喧嚷,有馬蹄聲、抬轎聲和吆喝聲,好像是什麼大官兒來看金魚了。郭暖又找到了借口拖下去,不過我們也沒辦法,一直等到那個大官兒走了,郭暖才和我貼著牆角,慢慢地走進朱葵家的院子裏。我把蛋金魚虎頭擱在一個小瓦罐裏,係在腰上,我們在柳樹林裏等了那麼久,那小瓦罐都被我捂熱了。
幾個長工在收拾院子裏的桌椅茶具,大約是剛才人太多,一口白粉缸被踩壞了,朱葵正小心地捧起在地上撲騰著的幾尾金魚,要換到別的缸裏去。郭暖笨手笨腳地過去幫她把金魚捧起來,換到一口空著的魚缸裏,我直捅他的腰,他終於說了:“朱葵……朱葵……”朱葵似乎有些愁悶,不像平常的日子裏那樣安靜,她愣了愣神,問:“怎麼了?”郭暖終於還是說出來了,“朱葵……我喜歡你,可是……可是我……我沒能找到你要的金魚。”“是嗎?”朱葵聽到這兒,沒有取笑郭暖,也沒有變得開心,反倒流下淚來,雖然隻是小小的、小小的兩滴淚,但郭暖可嚇壞了,“朱葵……我不好,你當我什麼也沒說,我再也不說這些話了。”朱葵搖搖頭,又笑了笑,說:“不,你有我要的金魚。”她伸出手,把郭暖係在脖子上的煤塊解下來——老實說,郭暖把煤塊係在脖子上,連我也覺得他傻——“你看,”朱葵把煤塊舉到陽光下讓我們看,臉上帶著笑,也帶著淚,“這裏麵不是有世界上最小的金魚麼?”真的,陽光穿透了煤塊,在那小小的煤塊裏,有一尾小黑點一般的、如果不仔細看就看不到的小金魚在快樂地遊著,原來,雖然郭暖沒有問黑螞蟻們要那尾金魚,但黑螞蟻們還是給了他,因為它們覺得隻有這尾金魚才是它們能送給郭暖的最珍貴的禮物。朱葵把煤塊掛回郭暖的脖子上,說:“你懷裏那張柿樹葉子,能取出來麼?”郭暖驚訝地看著她,他心裏一定在想,朱葵怎麼會知道呢?但是他已經緊張得說不出話了,隻是乖乖地把柿樹葉子取出來,它被小心地折疊成方塊,包在一塊破舊的藍印花布裏。朱葵接在手中,四處看了看,說:“這兒可能不夠大呢?”她引著我們走到院子的中央,這時候她已經變得開心了,她笑起來臉上有別樣的光彩,真是美極了。她把柿樹葉子展開,放在地上,小聲地說著:“金魚啊金魚啊,你憋壞了吧,快快伸展開你可愛的身子吧!”於是,我們看到那柿樹葉子迅速地膨脹起來,最後變成了一尾比大象還大的金魚,它在院子裏遊來遊去,水泡眼一顫一顫的,開心得很,大約是因為它第一次看到有那麼多金魚在自己的身邊,而且還都比自己小。是這樣的啊!巨人也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偷偷地送給了郭暖作為禮物呢!最後,朱葵看了看我,她伸出手來,我知道她在問我要蛋金魚虎頭,我把瓦罐遞給她,她捧在手中,隻是看了看,說:“多好的金魚啊!我知道它是世界上最怪也是最幸福的金魚呢!”她說完這句話,就把瓦罐遞還給我,對郭暖說:“謝謝你郭暖,可是我不能嫁給你了,如果你早來一個時辰……啊,那也沒有用吧!人家可是皇帝呢!”她說完這句話,就傷心地轉身回到屋子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