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朱葵打斷了他的話,說:“有兩個頭的金魚,是你花了五千兩黃金請來一個騙子,不遠萬裏,到大英吉利國去騙來的,它的主人是大英吉利國的女王,為了這尾金魚,她已經發誓要派戰船來攻打我們,對麼?”

鹽商的兒子張口結舌地看著朱葵,他不明白朱葵為什麼不喜歡他送的金魚,最後隻能灰溜溜地走了。

又憨又傻的郭暖每天都跑到柳樹林裏照著一本拳譜練少林伏虎拳,一邊練一邊“咿咿啊啊”地喊,我們一直拿這個取笑他。練完拳後,他就到朱標的院子裏聽文金魚唱歌——聽文金魚唱歌不假,但更重要的,他是想看看朱標的女兒朱葵。每當朱葵到院子裏來,他的心就會猛地揪緊,他不敢睜開眼睛,隻是喘著氣,聽朱葵清清脆脆的說話聲、細碎的腳步聲和沙沙的衣服聲。

天氣好時,郭暖會跑到後山上,爬上一棵槐樹,在那兒看朱葵穿著紅裙,魚一樣在後院裏走動。有時她會懨懨地坐在魚缸旁一根斜垂下來的柳枝上,嘴裏念叨著什麼,穿著寶藍繡花緞鞋的小腳一前一後地擺。那時郭暖就會暗暗地心疼,覺得朱葵又是在為什麼事情傷心了,可是他從來也不敢把自己對朱葵的情意說出來,他覺得自己太憨太傻,跟朱葵根本不配。

其實朱葵不過是在念叨著金魚們的名字罷了:蘇兒、花眉、辛夷子、饕餮公、清琵、阿胭……她家裏那幾千尾金魚,她都給取了名字。

郭暖偷看朱葵的事,不知怎麼的被我們發現了,我們把他從樹上扯下來。他的少林伏虎拳一點兒用也沒有,我們把他狠狠地打了一頓,他的眼睛腫了,鼻子也歪了,躺在地上不動彈。

我們打累了,天也黑了,就走了。隻有我留下來。

“我幫你!”

“幫我什麼?”郭暖從地上坐起來,傻傻地看著我,不太相信的樣子。

“我幫你找到朱葵要的金魚,最小的、最大的和最怪的。”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屁股,“我走啦,我要回家吃飯。”

“今天夜裏,月亮爬上朱葵家屋脊的時候,你到這兒來。”

郭暖竟然真的來了。我帶他到山頂上,麵朝著東方——那是大海的方向,也是金燕子飛走的方向,說:“你叫它們!叫它們回來。”

“叫誰呢?”他微張著嘴,傻傻地看著我。

“金燕子。”

於是他就喊,一點不猶豫,那嗓音難聽極了,“金——燕——子——快——回——來!”

他喊得那麼大聲,隻怕整個柳莊的人都聽到了,不過他們隻會當郭暖又犯傻了。月亮升得很高了,蝙蝠橫橫豎豎地在樹影裏飛,到處都是“唧唧”的蟲唱。好一會兒沒有動靜,郭暖有些訕訕地說:“我走啦!”大約他以為自己又被人玩了一把。

我指指東邊,說:“再等等。”

在東邊靠近地平線的地方,已經有一點一點的金光在閃爍了,很快,它們像一片金光閃閃的雲一樣飛到了我們的頭頂上,“撲哧哧”地落下來,樹上和岩石上全都落滿了,也不知有幾千幾萬隻。

我說:“金燕子啊,帶他去找世間最小的金魚吧。”於是金燕子們忙碌起來,它們用草葉編出一張結實的大網,讓郭暖坐在裏麵,用喙叼住網緣,在太陽即將升起的那一刻,金燕子帶著郭暖飛了起來,它們背著初升的太陽向西方飛去,很快就消失了。

幾天之後,金燕子帶著郭暖回來了,但他並沒有帶回世界上最小的金魚。

在那幾天裏,金燕子帶著郭暖飛越了河流和群山,最後降落在一座巨大的土山上。那座土山裏全是黑螞蟻,整座山就是一個巨大的蟻巢。黑螞蟻們被一個穿山甲怪統治著,穿山甲怪逼迫黑螞蟻鑽到土山下去挖煤,黑螞蟻們鑽得如此之深,以至於它們不得不修築一個巨大的通道以穿過地底的河流,那通道用泥和石頭建成,似乎隨時都會在水的壓力下崩塌,但穿山甲怪才不管這些呢,它命令黑螞蟻沒日沒夜地挖煤,否則便要把黑螞蟻吃了,而它則用黑螞蟻挖出的煤塊建起了龐大華美的黑色宮殿,它住在這宮殿裏,享受著同樣是用那些煤塊換回來的美酒和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