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才知道,她本是扶桑島上的采珠女,自己給自己取了個中國名字,叫羅素素。而那船主,卻是一位江湖中大大有名的豪傑,名叫李炎,此番出航,乃是去尋找傳說中的歸墟。

“這李炎卻有個怪癖,每日皆需吸食生血。船工們每日張網捕魚,他吸了魚血之後,便到船頭去,麵對東方,盤腿而坐,不久有白氣從他頭上升起,他這樣坐了約有一個時辰,再起身時,精神大振。

“船上有二十名船工,底艙內的東西,全都是食物和淡水。

“船行甚速,幾個月之後,已過了琉球、扶桑、爪哇諸島,雖然也曾碰到幾次風暴,但都是有驚無險。……”

漸行漸東,海水由碧藍而墨綠而黝黑,無風,無浪,亦無雨,天和海靜靜的,逼得人要瘋掉。

月明星稀之夜,羅素素換上她故鄉的衣服,盤著一個高高的發髻,臉塗得雪白,手中拿著一把折扇,在甲板上邊舞邊唱。

唱的什麼,誰也不懂。她的舞蹈簡單至極,曲調亦簡單至極。

她的歌聲薄如蟬翼,細如遊絲,仿佛一碰就會碎,就會斷。

但聽著看著,鼻子就發酸,忍不住要落淚。

原先,海水總是形成不同的洋流,向各個方向流動,但漸漸地,這些洋流都不見了,所有的海水都像是被什麼東西牽扯著一般,向正東方流去。

雖然極為緩慢,但卻是歸墟存在的鐵證。

船工們常常網到極大的魚,有時竟要把倒鉤裝進魚肚子裏,十個人同時絞動雲車,才能把魚從海裏吊上來,有一天,船工們網到一條大魚,費了好大勁,才拉出半邊魚背,那雲車卻已不堪重負,“吱吱”作響,在一邊指揮的老船工龍叔喊著:“斷開!斷開!”原來那纜繩每十丈留有一個接環,遇險時可以很方便地掐斷。纜繩一斷,那大魚重又沉入水中,在船邊帶起一陣陣的漩渦,而回彈的纜繩竟將船舷上遮浪的披板劈去了一塊,木屑飛得到處都是。

也有網不到魚的時候,那時就隻能靠成福下海去捉。李炎給他一把青銅匕首,又教他一招擊刺術,雖然隻有一招,但用來捉魚,卻極有效。起初,成福隻能捉一些較小的魚,慢慢地,他的匕首用得愈來愈順手,也能捉一些較大的魚了,到了後來,他竟捉起了鯊魚:他坐在小舢板上,遠遠地劃出去,扔一片魚肉在水中,不一會兒,總會有鯊魚遊過來,成福待它近前,躍入水中,盡力一刺,手中匕首已狠狠地刺入鯊魚的心髒中,他並不拔出匕首,而是將鯊魚拖到舢板上,劃回大船,船工把鯊魚吊上去。李炎早已在甲板上等著了,他急切地俯下身,嘴對著鯊魚胸口處,拔出匕首,血噴湧而出,李炎奮力一吸,竟是一滴也不浪費。

一條鯊魚的血,隻夠李炎一天所需。

後來,船工們也不再張網捕魚了,隻任憑成福下海去捉。但成福也並非每天皆能捉到魚。李炎隻需一天無血吸食,臉色便蒼白如紙,到第二天,竟變作了青綠色,眼珠赤紅,第三天,他的雙手開始發顫,行止坐臥,焦燥不安。

每當這時,羅素素便也與成福一起,下海捉魚。她潛得極深,她說,在極深的海底,有許多奇形怪狀的魚。成福驚訝於她竟能潛得如此之深,常常,一直到看不見絲毫的光,四周已是漆黑如鐵,海水更是冷得像冰,可她仍是在拚命地往下潛,像一尾想遊入地獄之中的魚。成福不敢再隨著她往下潛,隻好獨自浮到海麵。好久之後,她會浮上來,有時捉到了魚,他們便回大船上去,但更多的時候,她隻是浮上來換口氣,她的嘴唇因為憋氣而變得烏紫,臉色卻是青白,眼珠被水壓得向外凸起,她一個翻身,再次潛入水中,常常,她要換上四五口氣,才能捉到一條魚。

那些魚都沒有眼睛,身子扁平,長得陰沉。

有時會潛了一天也捉不到一條魚,或者捉到了,卻太小,不足李炎所需。羅素素會一直不斷地潛下去,即使天黑了,她仍然會借著月光向下潛,她已精疲力竭,因為沒有足夠的力氣潛到海底,她會抱著鐵錨,和鐵錨一起下潛,她在腰上係一根長繩,當她想升上來,便搖動長繩,讓船上的人把她拉起。

李炎冷冷地站在船舷邊,等著羅素素捉魚上來,當他吸夠了血,他會點點頭,然後走到船頭去盤腿而坐。而羅素素已站都站不穩了,她坐在甲板上,裹著毯子,蜷成一團,一點一點地,喝著船工遞給她的烈酒取暖。

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會如此拚命,很明顯的,她與別的幾個女人不同,但李炎對她也並無特殊的優待。當李炎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時候,她會獨自待在一間小小的船艙裏,透過舷窗,看著茫無涯際的、正在向東滾滾奔流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