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天機城,一如既往的幹淨,祥和,似乎流淌千年的時間從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
天機城中的玲瓏湖是大陸上最動人的湖泊,而早晨的玲瓏湖,又是她一天最美的時候。剛蹦出夜幕的太陽公子,屁顛屁顛的為正在梳洗打扮的玲瓏姑娘抹上誘人的胭脂,晨風妹子溫柔的拂過姑娘粉嫩的麵頰,姑娘羞澀的漾著淺淺的酒窩,一圈一圈。早起的鳥兒們,撒著歡兒的繞著姑娘賣力的討好,用清靈靈的嗓子,脆生生的誇著姑娘好看,真好看。
奈何,美麗的代價總是讓人難以承受的沉重,玲瓏湖也不外如是。傳聞,千年之前,天機門第一任掌門天機子於亡妻玉玲瓏三十載祭日,在天機閣頂,對月獨酌,黯然神傷,情痛深處,對著虛空,揮出耗盡畢生功力的最強一掌。從此,天機殮,玲瓏現。
一身白衫的青衍子正在湖邊慢悠悠的晃著步子,一頭雪般的長發散落在肩上,時而隨著晨風調皮的揚起一個個輕盈的弧線。路邊,一隻小巧勤勞的清道獸正在有條不紊揮著細小有力的清掃臂,將一片片剛唱完離殤的梧桐葉掃進它的圓乎乎的肚子裏,雪發白衫的青衍子饒有興趣的看著那隻機關獸,仿佛想分辨它到底是雌是雄一樣。
“似乎少了些什麼?”青衍子自顧自的嘟囔著,朝身後招了招手,跟在後麵一襲青衣的長發青年,快走了幾步,“門主大人,有何吩咐?”青年故作恭謹的問道。“你看看前麵那隻清道獸是不是有什麼不妥?”青衍子白了青年一眼,寬大衣袖中露出一根瘦長白皙的手指,指了指前麵似乎還沒有忙完的清道獸問道。
青衣青年嘴角揚起一縷笑意,好像早已知道他必有此問似的,“額,門主,您是說清道獸額前的天機眼不見了?”青衍子點了點頭,悠閑的步子似乎更慢了。“那是您閉關後,天機堂堂主辰龍雷霄的手令,天機城的所有清道獸前些個日子全部被更換成了最新的天辰型,您瞧,路上比以前幹淨多了不是?清道獸的數量反而比以前少了不少呢。”青年不緊不慢的解釋著。微涼的清風拂過,帶起青年額前散落的幾縷黑發,眉間露出一枚幽幽閃著藍光的四棱星。
青衍子漸漸停下了步子,半個時辰的散步使他泛白的麵龐上出現了一抹淺淺的紅色,眼睛注視著清掃獸手臂上幾筆簡潔的銘紋。銘紋伴著清掃獸的輕巧的動作,不時的泛著星點妖冶的紅光,顯的分外的詭異。
“連清道獸上的天機眼都換成了天辰紋了,雷霄的步子越來越快了。”青衍子心裏沉吟著,目光離開那隻小巧勤勞的清掃獸,轉向路上幾輛正在行駛著的天龍獸,肚子麵載滿了為著生計不得不早起奔波的苦命人,圓輪狀的獸足處幾筆依舊簡潔有力的天辰紋,偶爾泛著幽幽的紅光,像是嘲笑著路邊兩個傻站著的浪費生命的閑人。
“老祖宗造出第一台天機獸的時候會不會想到今天呢,從天機獸到天衍獸再到如今的天辰獸,到如今,這大陸上的機關獸竟要比人還要多了。”青衍子腹誹著千年前發明了天機紋,從而創造出這讓人們徹底擺脫辛苦體力勞作的機關獸,繼而開創天機大陸新紀元的天機第一人——千機子。
“回閣。”青衍子慢慢的轉過身子,繼續邁著他不緊不慢的步子,朝著來時的路走去。一陣清風拂過,路邊的梧桐“嘩啦”“嘩啦”快樂的哼著不陰不陽的調子,生無可戀的葉子們再一次掀起一股歸根的興潮。
青衣青年撇了撇嘴,暗自嘟囔著:“說好要去逛天機坊的,這才剛到玲瓏湖呐,就打道回府了,善變的老頭。”話音剛落,青年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嬉笑味十足的聲音,“青龍老爺子,明天就是您千歲的壽辰了吧,您是不是在暗示什麼啊?想要個什麼樣的物件為你慶生呐?”前麵走著的青衍子,揚起一根瘦長白皙的手指在空中悠悠的畫起了年輪。
青年華麗的無視那根招人恨的手指,“小爺永遠二十歲,永遠的青絲飛揚,永遠的追風少年,哪像門主大人您,人未老,華發生,可惜,可悲,可憐。”青年撕去那似乎根本不存在的小廝麵孔,嘴角一撇一撇的譏諷回去。
“哈哈,老爺子您又輸了,說好扮一早晨的貼身小廝服侍我,您瞧您,這才多會兒,您就裝不下去了,回頭我得告訴朱雀姐姐,這個月您又要落在她後麵,老實的當您的四當家的嘍。”青衍子一副計謀得逞的小人模樣,清秀麵龐上那一抹潮紅愈發濃了起來。
“追風少年不陪你個白發老魔頭玩了。小爺玩不過老的,小爺找小的玩去,青岩那怪小子也該起來吃奶了吧。讓他好好嚐嚐他龍爺爺的青木洗髓湯,喝他個上吐下瀉,好生給他老子贖贖罪。”青年恨恨的咬牙撂下一段狠話,忽的化作一陣青煙,“噗”的一聲,再也尋不見蹤影。
青衍子依然慢悠悠的晃著步子,看到那陣分外熟悉的青煙,無奈的搖了搖腦袋,嘴角漾起一抹嬉笑,“每次都是這種聲音,還真是逃聲依舊呐,也不知道那死要麵子的老爺子知道他的龍蹤步會發出這麼有喜感的聲音,會不會氣的終生再不用這龍蹤步。”
天機城是一座很奇怪的城市,也許你走遍整個天機大陸都找不到這樣一座詭異甚至扭曲的城市。整座城市沒有一條貫穿城市的道路,因為天機城中央除了一座黑的令人發指的天機閣,就隻有一片美的令人窒息的玲瓏湖。
倘若你有機會從空中鳥瞰這座養育著天機大陸最多人口的城市,你就會發現一個大大的六芒星中有著一個綠幽幽的正六邊形,而這個綠幽幽的六邊形中又趴著一坨漆黑漆黑的小小六芒星。當然,這個漆黑漆黑的小小六芒星就是天機大陸最最神秘最最讓人仰視的天機閣。
此時的青衍子就站在這個小小六芒星的最高層,一座三角形的平台——拈星台上,詭異是三角狀的台頂,憑空懸在上空,不著不倚。
“他們都知道了麼?”青衍子背著手,麵朝玲瓏湖,神色木然,一襲白衫在微涼的晚風中獵獵作響。
“都知道了,隻有青龍那個死小子,死活不同意,嚷嚷著要玉石俱焚。”一個紅發紅衣的貌美女子,豔冶柔媚,明眸生輝,俏生生的站在青衍子的身後,輕聲答道。惹人注意的是她懷裏抱著一個睡的十分香甜的嬰孩,白嫩嫩的小脖子上一道黑繩掛著一個黑不溜秋的四棱星分外顯眼,不時撅動的小嘴仿佛告訴大家,他還沒吃飽。
“等下讓白虎哥用赤蛟破天槍以德服人的勸勸他,我想他應該很容易就會想通的。”青衍子輕聲哼哼著,仿佛一早就料到是這個結果,倒是紅衣女子看到兩人的表現,掩麵輕笑起來。
“朱雀姐,青岩這怪小子就交給你了,墨麒麟也不知道到時候會不會出現,我也沒譜,雖說卦象顯示的是逢凶化吉,可我也是第一次用這大衍篡天術,一個甲子的壽元呐,加上洛離的一條命,居然就換得這幾個破字,賊老天還真是狠呐!咳咳!就是太愧對洛離呐,孩子的麵都沒見就......”朱雀眼圈紅紅的掏出自己的絲帕遞了過去。
“額,看樣子賊老天終於要做了件好事了,過了子時,我就可以安心的去陪她了,倒是苦了你們幾個了,這千年的基業怕是要毀在我的手上了。”青衍子接過絲帕,輕輕拭去嘴邊刺眼的一抹猩紅,轉過身子,悠悠的歎了一口氣,看著那個睡的天昏地暗的破小子,嘴角輕輕揚起了一絲笑意。
“門主……你多保重,能做的都做了,就別想的太多了,天機千年劫本就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我們更沒什麼委屈的,捍守天機血脈本來就是我們幾個存在的意義。”朱雀看著青衍子胸前白衣滲出的一抹微紅,也是深歎了一口氣,垂下了頭,饒是經曆千年歲月的她,也不忍再多看一眼。
“沒事,心肺傷了些,我還有兩個時辰可以跟他們周旋,你帶著青岩該出發了,希望老祖宗真的有大神通吧,這天終於是要變了。”青衍子再次轉過身子,麵向著平靜中透著些許詭異的玲瓏湖,朝身後揮了揮手,愈發蒼白的麵龐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堅決。朱雀緊了緊懷裏的孩子,沒再多說什麼,轉身化作幾道殘影,無聲的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晚風愈發的寒了,似乎有股入冬的味道,青衍子一直都沒有回頭,那雙清澈明亮的眸子,狠狠的對著夜空,閃著挑釁的精芒。
“你們終於來了”不知站了多久,青衍子慢慢的轉過了身子,背著手,平靜的望著著身後出現的四人,白皙的麵龐泛著有些駭人的紅光,“就來了你們四個?雷霄沒有來麼?他還真以為自己是天機之主了?難道本掌門連讓他出手的資格都沒有?”
“內侍堂堂主海不缺參見門主,雷堂主公務纏身,未能抽身前來,請門主見諒。”一個顴骨高聳,滿臉褶皺,眼袋垂耷的黑衫老頭躬身作揖,用他特有的公鴨嗓音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