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覺得周遭氣氛詭異的還有和蘇牧同坐一車的於映畫。來的時候二人並未同機,是在下榻酒店會合的。可是好運已告罄,去機場這一路,她不得不和他周旋。她弄不明白身邊懶散坐著的這個男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三年前她剛與“絕倫”簽約時,蘇牧就已經如日中天了,自然見得不多,卻總聽工作人員提起,今天說什麼“一個人在後台悶著抽煙不講話”啦,明天說什麼“突然就很高興的樣子,居然和工作人員開玩笑”啦,總之是和媒體鏡頭前那個儒雅的樣子毫不沾邊,是個時陰時晴、捉摸不透的人呢。所以她當時聽公司說決定讓他陪她來一趟錦城而他居然答應,著實小驚訝了一把,什麼“為了彌補過錯”之類的官方理由她絕對不信——就算她的確因他被無辜殃及,憑他在公司無可撼動的“一哥”地位,自然有辦法讓公司高層改變公關路數,比如派出大量水軍、要求相熟媒體賣個人情什麼的。他並不是非要百忙之中來錦城一趟不可。
但她不得不表示感謝,因為她得承認,有他出麵與導演製片等人交涉,她少尷尬許多。“今天多謝師兄。不知道哪天師兄有空賞臉讓我請你吃個飯?”她醞釀了半天,覺得裝得夠自然和有誠意。哪知道那人不以為然,施施然開口道:“難道你沒聽說過‘改天請吃飯’被稱為史上最假的假話?謝就不必了,我以為你應該會討厭我比較多。還有,偶像劇那一套收起來,我有名有姓,也沒和你拜在同一師門下。”話說得頗有些刻薄。也好,那她也不必裝有禮貌。“假不假得分人,事情也一碼歸一碼。你那瘋狂的前妻確實給我帶來了困擾,但身在這樣的圈子裏,有媒體纏繞、輿論加身也不全是壞事。你比我更清楚這一點,不是嗎?”她含笑看他。蘇牧覺得眼前的這個小女人有點兒意思。敢在他心情差至極點的時候哪虛情假意來敷衍他,被嗆聲之後居然毫無懼意。原以為她不過是足夠個性、又足夠幸運才爬到今天的地位,看來他倒小看了她。
“當然。風口浪尖暗藏殺機,但隻要把握得好,也可以是無限生機。你原本可以要求更多。說吧,為什麼非要《幻夢》的角色?”於映畫已經調動了全身的肌肉準備應戰,她已不是初入行時任人欺淩的小白菜,要人前歡笑人後悲涼,現在她懂得,適當地反擊會讓自己很爽,也未必真有什麼不可承受的後果,尤其是對手是蘇牧。她直覺,她反抗才更對他的胃口——那一次他那隱婚又隱離的前妻找來公司,曾罵他是“受虐狂”。沒想到他突然鳴金收兵,正正經經地說起話來。果然她總結得不錯,陰晴不定的男人!“為什麼?因為劇本夠吸引人。製作夠大。搭檔夠紅。而我恰好有檔期。”於映畫實話實說。“搭檔夠紅?原來你是衝著李清橋去的?唔,有意思······”蘇牧調整一下椅背高度,之前幾乎半躺著,一雙眼睛盯著於映畫,似笑非笑。
於映畫明智地選擇了閉嘴。她明白了,這個惡趣味的男人,分明隻是為了調侃她而已。自己客客氣氣地同他說話,他要挑刺兒,說她虛偽;待她還擊,他又變得可親,像足指引前路的前輩,顯得她多不知感激;好吧她認認真真的回答他的問題,可他卻斷章取義!不過,剛剛在片場見他與李清橋說話,她還以為他們是多好的朋友,現在聽他的意思,倒有點相信公司裏“凡JOE的戲蘇牧都看得上,英雄所見略同”的傳聞了。也對,李清橋大器晚成,近年來卻因為前期經驗積累夠厚磨成了老戲骨,戲路比蘇牧寬得多,難免某些小氣的男人心裏不爽。“可憐的人。”她心裏對蘇牧又下一個定義。婚姻失敗、緋聞纏身,已經三十好幾的男人,明明為聲名所累苦得要死,還要勉力維持自己儒雅率性的媒體形象,連朋友的成功都要嫉妒,不是可憐之人是什麼?說真的,她對李清橋半點非分之想也無,純粹是覺得對方夠努力,一路腳踏實地穩紮穩打,堪稱圈裏的楷模。要說感興趣,她倒是對他的那位助理興趣大一些。
兩人不再搭話。於映畫掏出手機來看八卦。她有時候覺得自己夠**的,自己就身在其中,新聞裏說的誰誰誰和誰誰誰說不定自己剛剛就見過,還愛看八卦媒體繪聲繪色地編了各種唬人的大標題來搏人眼球,也是閑著沒事兒幹:電視電影更沒勁兒,一溜煙全是熟臉兒,編劇也大多沒什麼新意,鬧不好還不小心看見自己。娛樂記者聯想力豐富又熱愛總結和盤點,所以總是把新聞做得像連載小說,有因有果有聲有色,像看喜劇。結果今天八卦新聞也能看到自己。公司在官博上發了稿,聲明“不懼緋聞清者自清,於映畫確認加盟《幻夢》,將以實力回應質疑。”好在依照之前她的要求沒提今天錦城之行,雖然她對著蘇牧振振有詞“媒體纏繞、輿論加身”沒什麼不好,但那是自我安慰之詞,她私心裏,十分不喜應付各路媒體問些亂七八糟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