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打車來到酒店，把自己狠狠地扔到床上，一路的勞累忽然變得恍惚起來。
怎麼會這樣呢？
她不過是想來看看他罷了。
也許，他真的是很忙吧。那就先收拾好了。
她一躍而起，拖過行李箱，拿出那件跑了若幹個商場才買到的襯衣。那襯衣是格子的，那是她想了一千次，一萬次的樣子，她知道他穿上會很帥的。
當然，她不會告訴他，這是她從牙縫裏省下的幾個月的生活費。
其實，靳西康也會給她錢，但她從不會要，她會發個笑臉給他，說：“親愛的，我不需要呢，你好好保重哦！”
夏童的日子過得單純而節儉，上課、作業、發短信，偶爾會參加一下學校的一些活動，而在活動中她始終是那個最安靜的人。
一個月多少條短信，夏童已經記不清楚了，反正，不管靳西康的短信到不到，她的短信總是如期而至。
她發的短信，有時候很煙火，有時候也很文藝。記得最動情的一次，她寫道：
因為你，相信喜歡，相信地久天長；因為你，相信緣分，相信命中注定；因為你，相信堅強，相信心誠則靈。
這是她的心裏話。她一個人遠遠地愛著這個男子，這個男子隻是偶爾的短信，偶爾的電話，偶爾地說想她。
而這，足夠了，每個電話，每個短信，都讓夏童說不出的歡喜。她像一朵春天的花，飽滿而安靜地綻放著。
她終於按捺不住思念的侵蝕，於是，她來了。
4
看到靳西康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午後。靳西康打電話約她出來，卻不肯上樓去叫一下她。
夏童想著，見到靳西康的時候，第一句會怎麼說，或者會不會擁抱、親吻。
想到這裏的時候，夏童的臉突然紅了，周身燥熱了起來，她害羞了，自己怎麼會這麼想呢？她始終是個矜持的女孩啊！
夏童下樓的時候，靳西康正在大廳裏張望著。見她來了，微微一笑：“太忙了哈，來晚了！”
“哦，沒關係。”夏童也微微一笑。
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隔壁的餐廳，餐廳的名字很好聽——戀戀時光，夏童一下子就喜歡上了。
完全沒有像夏童想象的那樣，兩個人沒有久別重逢的激動與興奮，倒真是像兩個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的人，一起吃個飯罷了。
夏童的心，一點點地平靜下來，兩個人寒暄了幾句，就慢慢安靜了下來。
夏童慢慢抬眼，看這個她珍愛著的男子，正狼吞虎咽著。
嗯，是這樣的，他吃飯一直是這個樣子呢。夏童心裏忽然感覺到一絲安慰，他真的還是那個他，雖然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一起吃飯了。
可是，那槐樹下的眼神和濃情蜜意，怎麼找不到了呢？
夏童呆呆地。
“吃啊！”靳西康招呼著夏童，夏童趕緊低了頭。
“西康……”夏童放下筷子，輕輕地叫了一聲。
“嗯，什麼事？”靳西康抬頭看她，一眼的茫然。
夏童看著他，心再次狂跳起來，她想說：西康，我一直想你，你怎麼才來啊！
“沒事，你是不是很忙？”夏童很俗氣地問了一句。
“還可以，你呢？”
夏童看著他若無其事的樣子，還想說：西康，你抱抱我，好嗎？
“沒事，和學姐整理課題呢！”夏童還是把心裏話憋了回去。
“哦。”靳西康沒發表什麼意見，也沒說離開。
西康，畢業後，能不能一起在北京就業？夏童真的想這麼問。
“你怎麼沒告訴我一聲，就突然來了呢？”靳西康問道。
終於問到這個問題了，夏童有一肚子的話想說。
“不是突然，是想了好長時間了，想你……”夏童說完的時候，臉整個滾燙起來，深深地埋下了頭。
其實，兩個人在電話、短信裏也有點點滴滴的濃情蜜意，說出來，夏童反倒覺得有幾分春天櫻花的味道，不管不顧地，瘋狂地開，也顧不上害羞了。
靳西康又哦了聲，說：“其實，我特別喜歡你安靜的樣子。”
這是見麵以來，靳西康說過的最動情的話。
“那時候，”靳西康繼續說，“總覺得自己聰明，蹦蹦噠噠的，常讓老師操心，老師說，我要是有你的一半認真就好了。於是，我常常看你，久了，覺得你的安靜竟如此動人。後來，我玩命學，倒也好，算是上了大學。大學裏，你就好像我的鎮定劑，讓我淡定，讓我踏實……”
“靳西康，我先回了啊！”一聲脆脆的招呼，打斷了靳西康的話。
兩個人同時扭頭，隻見一個身著墨綠裙子，麻布上衣，披著長發的高個女子，從後麵走來，出門的時候，衝他們揮了揮手。
“我女朋友……”靳西康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
5
夏童是怎麼回來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在北京的日子裏，她重新梳理著自己和靳西康這五年的點點滴滴，卻未曾找到他說愛她的隻字片語。他從來沒愛過她，他愛的也許隻是一份安靜，而她卻恰是擁有了這樣的好。
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和自己的戰爭啊，是自己貪戀愛和美色，才喜歡上靳西康的吧。
而他即使愛上了別人，卻也從不放棄給她消息，她喜歡的不過是自己擁有的或者還沒有擁有的青春萌動吧。
夏童回到家鄉，來到鎮上的運河邊，兩岸的槐花喜滋滋地露出了笑臉，個個鮮嫩嫩，白嬌嬌，散發著淡淡的香。微風拂過，點點花落，飄在水麵，素然歡喜著。那一河春水，溫暖，清澈。載著它，慢悠悠地淌著。
夏童仰起臉，輕輕眯了眼。
“我知道，沒有我你一樣對，好好考，你行的！”她似乎聽見了那時候靳西康對她說過的話。是的，沒有他，一樣的。
可是，她還是愛他，就像愛自己的青春。
她笑著，兩行清淚，和著槐花，滑落。
原來，你一直都不曾走開
所謂永遠，就是內容時時大於形式。
一輩子，隻你一個，是件極美好、極奢侈的事情。
1
小綿是我的跟屁蟲，這一點是所有人都公認的事實。我們住在同一個小區，讀的是同一所小學，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更驚奇的是，我們同時考上了重點班，高考也報了同一所大學，隻是專業不同而已。
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恐怕是極低的吧，但它卻真的發生了。
所有的人都以為我們會走到一起，會相愛，在他們看來，這是多麼好的事情啊！
“你說，他到底愛不愛我？”小綿失戀了，同那個安靜的男生。
小綿開始沒完沒了地纏著我，讓我告訴她為什麼，可是，我怎麼可能知道呢？
我拉著她的手，領她到學校對麵的“麵對麵”，她不開心的時候，是喜歡吃麵的。
小綿，這個喜歡穿麻布衫的女孩，白色的，淺灰的，抑或是豔豔的民族風，無論穿哪一種的小綿，都是安靜的。而安靜的小綿，內心是那麼火熱，她愛的時候，總是義無反顧，一心一意。
我真不知道，那個男生為什麼要和她分手。
小綿說，她喜歡那男生憂鬱的眼神，裏麵寫滿的全是似水柔情。也許，是兩個太安靜的人，走到一起，世界就要靜止了吧。有誰，總能耐住這永遠的靜寂？
我不說話，看小綿低著頭，一點點地吃麵。小綿咬一口，抬頭看看我，眼裏蓄滿了淚水。
我遞給她紙巾的時候，她抽噎著說：“憑什麼啊，我哪裏不好？”
是啊，小綿哪裏不好？1米65，體重96，麵容清秀，溫文爾雅，成績優秀，做得一手好菜，唱得一口好歌。這樣的女子，憑啥不愛？
我拍拍她的肩：“不哭了，是他有眼不識金鑲玉，放著這麼好的姑娘不喜歡，等著他後悔去吧！”
“真的？”小綿抬起頭看我，一臉的驚奇。
“怎麼不是呢？走著瞧吧！”我和小綿說這些的時候，心裏一點兒底也沒有，我不過是想讓她快點兒好起來，別再纏著我罷了。
幾天後，我看到那個小綿說過的有憂鬱眼神的男子，正走在去遊泳館的路上，挎著他的胳膊的是個微胖、臉上有雀斑的女孩，穿著花色裙子，正歪著頭，怒視著他，好像在質問著什麼。
那男子眼裏早就沒了憂鬱，是一眼的無助與慌亂。
然後，我做了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趕緊拍照，傳給了小綿，說：“看，我的話靈驗了吧？”
小綿看了，說：“活該！”
看了她這樣回複，我長長地舒了口氣，看來，小綿是放下了。
“小綿，唱首歌吧，慶祝一下。”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
“好啊，《永不退縮》。”
哈哈，小綿竟然找了這樣一首挺爺們兒的歌。
2
其實，小綿一直是這樣，總能在失敗中找到站起來的理由。
我清楚記得，高三那年。
我們一起放學回家，小城的路燈安靜地散發著清涼的光，小城早就睡了，隻有我們的自行車還在吱吱地唱著什麼，當然，也有偶爾疾馳過的汽車，撩起小綿的長發。
突然，後麵不知是哪一個，打了口哨，貼著我們的自行車，嗖地躥到我們前麵去了，著實嚇了我們一跳。
“啊”，我大叫一聲，剛想張口罵人。
小綿一個急刹車，對我說：“沒事，別罵人！”
我疑惑著，看她，看那個飛車黨，他扭頭，招手，飛一樣地走了。
“我認識他，三班的，特帥……”小綿說話的時候，聲音不大，但我卻明白了，她喜歡人家啊！
我無語了，長歎一聲：“好，走著！”
小綿笑了，清澈的目光中流露著掩飾不住地喜悅。
看著她，我怯怯地說：“公主殿下，您馬上一模了，知道不知道？”
小綿露出小白牙，清脆脆地說：“本公主知道了，護駕！”
“喳!”我使勁兒一蹬自行車，到了小綿前麵，然後我聽到小綿怒斥：“等等我！”
很顯然，小綿的喜歡是不合時宜的，確切地說，是她自己在暗戀。
這當然有據可查。
我遇到那個飛車黨的時候，他正愛得如火如荼，和一個女孩正在熱戀呢。在下了晚自習的陰暗樓道裏，兩個人纏綿了一會兒，才各自散去。
小綿當然不知道這些，我隻能告訴她，高三了，當心成績。
一模成績下來的時候，意料之中，小綿的成績下滑了。
她衝我哭，哭得稀裏嘩啦：“馬上就高考了，我的廈大啊，怎麼辦嘛，我的廈大啊……”
我瞥她一眼：“沒出息，這才一模好不好？”
“不好，這是萬事開頭，知道不？”
我拿她真是沒辦法，她老媽也著實頭疼，常常說：“小綿這孩子，沒心沒肺，死心眼，得讓葛自新多照看著哦！”
“那你看我的筆記，好好看！”我把自己整理的小綿考試失利的原因，遞到她手裏。
小綿看著看著，驚訝，瞪眼，然後破涕為笑。
那裏，有她的試卷分析，也有飛車黨寫給那個女孩的情書。
那可是我費盡心思弄來的啊，唉，誰讓我答應她老媽照應她呢？
三模的時候，小綿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初始位置，年級前十。
3
小綿的戀愛橋段一直這樣，聚聚散散，沒有歸依，讓看的人都倒了胃口，可她卻從不言棄。
大四的時候，小綿欣喜地問我：“葛自新，你說，一個穿牛仔褲，白襯衣，會唱粵語歌的男人，會是怎樣的男人？”
我立刻懂得，她肯定喜歡上了廣東的男子。
果真如此，她去校合唱團排練的時候，遇到了這個廣東男人，廣東男人的浪漫多情，恰恰迎合了小綿外表文靜，內心狂熱的性情。而廣東男人更喜歡小綿這樣，既有東方女性的溫良恬淡，又有西方女孩的熱情奔放。
兩個人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他們手拉手，請我去吃飯。吃飯的時候，我看到小綿周身的柔情蜜意，周身的幸福滿足，周身的專心致誌。
也許，小綿終於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
小綿把她與這個廣東男人的事情告訴了她的媽媽。她老人家不放心，打電話給我，詢問這裏的情況。
此刻，距離畢業離校僅僅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每個人都忙得焦頭爛額。
我不知該和她怎麼講，就告訴阿姨：“我見過的，感覺挺浪漫的一個男人，倒也細心。”
真的是，那個男人總會給小綿意想不到的驚喜，小綿整個人如綻放的花蕾，美麗著，芬芳著。
小綿媽媽歎口氣：“這孩子，一根筋。”
我聽了，無語。
阿姨順便問我：“自新，你怎麼樣了？”
“我……我還好……”我答應著。
阿姨“哦”了一聲，悵然若失地掛了電話。
小綿已經沒有時間到我這裏來了，她忙，忙著準備和廣東男人去廣州。
臨走的時候，小綿特地向我來告別，問我：“你準備把自己怎麼樣？答應慧吧！”
“嗯，放心吧，照顧好自己！”我答應著。慧是那個一直對我示好的女孩，我一直對人家不冷不熱，確實是委屈人家了。
4
僅僅一年後，小綿回來了。原因很簡單，她看到了床上的廣東男人和一個女人在纏綿。
她質問男人：“為什麼？”
那男人手一攤，說：“我也從不幹涉你的生活啊！”
小綿哭到嘔吐，徹底失望。
她的第一個電話打給我，她說，她誰都不敢講。這次的小綿，安靜了，是從骨子裏的安靜。
我打了車，連夜去了機場，接回了一身落寂的小綿。
小綿一聲不吭，看著窗外熟悉的一切，淚流。
我也不說話，我怕我一說話，就會惹來她又一陣的狂風暴雨。
看著小綿，我想自己。
那時候，沒有人知道我的心事，我的心事是在一夜之間忽然萌發的。初三的時候，我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小綿，我告訴媽媽。媽媽說：“喜歡沒錯啊。”我說：“我想和她在一起。”
媽媽坐下來，很鄭重地告訴我：“你是個男子漢，男子漢是要有擔當的，你要靠自己的本事來讓小綿喜歡你，知道嗎？你要長本事……”
於是，我開始如饑似渴地學習，沒有人知道，那一段時間我的成績為什麼有了飛速的提高。大家都以為，我開竅了，愛學習了，其實，隻有我自己知道，我要追上優秀的小綿，等著小綿說愛我。
可是，小綿隻當我是哥哥，除了不高興的時候，粘著我，和我死纏爛打之外，再不會想起我，她真的隻把我當成哥哥，所以，我隻有耐心地等待著。我和她溝通的唯一方式，就是保護她，包容她的一切委屈，一切不開心。
她一次次地戀愛，我一次次地遇見，其實，都是我在一路跟蹤啊，我怕小綿受傷。多少時候，我在樓頂上，看月看星，聽天籟，聽《一個人尋找》，就是聽不到小綿說愛我。
此刻，小綿說：“我想喝酒。”
我說：“好。”
我和小綿在一個叫“好點”的小酒館，喝得昏天暗地。
小酒館裏，放著歌曲《終於等到你》：
終於等到你 還好我沒放棄
幸福來得好不容易
才會讓人更加珍惜
終於等到你 差點要錯過你
在最好的年紀遇到你
才算沒有辜負自己
……
小綿不會喝，一杯，僅僅一杯，就不行了。她趴在桌上，問我：“自新，為什麼男人都那麼心狠？為什麼啊？”
看著她的樣子，我的心一點點收緊。
“小綿，不是的，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這樣的。”我幾乎怒吼了。
“如果愛我，他們都不會拋棄我，不會欺騙我……”小綿開始哭泣了。
“不是的，小綿，你為什麼不問問我呢？問問我，到底愛沒愛過你？”
小綿忽然一愣，她呆呆地看著我：“你有慧啊。”
我一把拉過她的手，放在我的前胸：“你聽著，小綿，慧早走了，我沒有愛過她，就沒有理由留下她。這麼多年，你一直在尋找愛情，我一直在等，等你愛我，我一直在等，你懂不懂？”
小綿一動不動，淚珠一粒粒落下來。
“原來你一直都不曾走開，原來你一直在我心裏最溫暖的地帶……”小綿抽噎著，啞啞地唱起來，她的聲音異常讓人心疼。
我攬過小綿，任憑她的淚浸濕我的前胸。
這一次，我再也不會讓她走了，再也不會了。